正文 第三章 抱上老板的大腿(3 / 3)

黃鳴複打斷米紅豆說:“拿不出證明材料是正常的呀。別說向來行事不規範的民營企業,就連我們這種國有新聞單位,在經營方麵,除非是大麵上的政策,很多時候上級跟下級講一

個事情,也是口頭上講過就行了的,哪裏會正式地再去出一份書麵材料?”

米紅豆說:“是啊。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後來,我去新鳥公司調銷售總監的工資條和完稅紀錄,他的收入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

黃鳴複說:“怎麼回事?”

米紅豆說:“銷售總監每個月的收入七七八八加在一起稅前才隻有四千塊。你覺得這跟他的總監身份和上億元的創收任務相匹配嗎?”

黃鳴複恍然大悟,說:“你的意思是,史多章肯定是對他有所承諾,銷售總監才會賣命地給他幹?”

米紅豆說:“聰明!我去其他電腦公司的人力資源部、還有獵頭公司了解過了,像新鳥這種規模的電腦公司,一個銷售總監的月收入起碼要在六千元以上,另外,年底,還會根據業績進行獎勵。而新鳥銷售總監的工資條正是一份很重要的證據,它證明銷售總監的收入嚴重偏低,而偏低的背後肯定另有文章。”

黃鳴複說:“所以,史多章那鳥人在扯謊!他是看銷售總監要跳槽了,才故意栽贓陷害,想把人徹底毀嘍!他媽的,這鳥人夠陰毒的啊。”

米紅豆說:“是啊。這也是為什麼史多章前幾年不報案,現在看留不住人了才報案的原因。可是,沒有辦法啊,從法律角度看,史多章有道理,銷售總監被他陰了,也隻能吃啞巴虧。”

黃鳴複說:“唉,良禽應該擇木而棲啊。碰上史多章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真是叫天天不應啊,隻能自己打落牙齒往肚裏吞。”

米紅豆說:“可不就是這樣?我還正想提醒你呢。他現在跟你開始有廣告合作,肯定不是省油的燈,你要提防一點。”

黃鳴複說:“我有數。”

米紅豆猜得非常對。史多章的確不省油。吳非青開始跑IT廣告沒多久,就對史多章恨得咬牙切齒了。吳非青試用期一結束,就榮升為IT行業經理。本來,行業經理說白了不過是業務員冠上一個好聽一點的頭銜。但因為IT部成立得比較特殊,現成的廣告和客源,典型地坐等客戶上門,好像天上掉了餡餅,餡餅又正好砸中了吳非青。吳非青心裏就有小小的得意,感覺不亞於連升三級。但付出的時間和精力也驟然連升三級。這是吳非青始料未及的。

這多付出來的冤枉時間和精力得拜史多章所賜。別的公司廣告計劃出來後,企劃部經理電話通知一下吳非青,然後通過電子郵件把廣告稿發給她,省時省力省事。新鳥電腦公司呢?雖說來了個企劃經理苟慧菲,但隻是個空架子,整天隻會坐在各個報社的領導麵前“聯絡感情”,應該叫“公關部經理”更合適。據說,苟慧菲沒有專業素質,對史多章光會唯唯諾諾,寫一頁既通順又不帶錯別字的材料都要吭哧吭哧地忙活半天。而新鳥公司每次的廣告計劃其實都是史多章親自排定,再丟給苟慧菲。按理,史多章乃堂堂一個大老板,日理萬機的,居然連小小的一份廣告計劃也要“親自”打理,實在有些掉身價。但史多章不怕掉身價,他隻怕別人借廣告投放的機會牟利。為了不讓任何人“撈好處”,他可以不辭辛勞,親力親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史多章為人善變,結果直接導致新鳥的廣告計劃也一日三變。吳非青一接到苟慧菲的電話就頭疼,一會兒時間要變,一會兒文字要改,一會兒規格要變,一會兒樣式要改,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苟慧菲即便認可吳非青的“合理化建議”,又做不了主,隻能當傳聲筒,在史多章和吳非青之間傳來傳去,做一個廣告得費幾十個電話,最後把吳非青真是搞得頭暈,差點要瘋掉。

這還沒完。新鳥的廣告從來不願意通過電子網絡傳給吳非青,非要吳非青上門去取樣稿。說是新鳥公司的網絡不好用,傳稿速度太慢。吳非青氣得要死,心裏罵,你一個電腦公司連個網絡都搞不定,真是吃屎的腦殼!也不知每年的電腦是怎麼忽悠賣給老百姓的!

吳非青可憐巴巴地騎著自行車往新鳥公司趕。史多章的廣告還不是那麼好取,等他左改右改地弄完,再由苟慧菲給吳非青,通常都要到晚上七八點。吳非青拿到廣告再一頭大汗地抓緊時間趕回報社,先是被排版部值班領導臭罵一頓,說,每次都是你最慢!早就該截稿了,你拖到這會兒才來!吳非青不敢辯解,賠完笑臉就趕緊悶頭幫著一起處理好版麵,方能收工,披星戴月地回家。晚飯就利用間隙啃一塊麵包,正好省錢。

這依然沒完。等廣告第二天見報後,吳非青一大早就會接到苟慧菲的電話,斥責吳非青辦事不盡心!

苟慧菲怒氣衝衝地說:“競爭對手的廣告怎麼比我家發得版麵好啊?”

吳非青(人家廣告篇幅比你家大你怎麼不說呢)說:“哦,因為它家是一個整版,整版廣告一般都放在前麵幾個版。”

苟慧菲說:“競爭對手的廣告為什麼配送了軟文,我家沒配送啊?”

吳非青(要是你家廣告發得像人家那麼多,自然也給你配送,又想馬跑,又不讓馬吃草,當報社做慈善啊)說:“哦。我們IT行業的政策是,做四個半版,配送一篇五百字軟文。你家廣告量還沒做到。”

吳非青壓抑著心裏頭真正想說的話,嘴裏卻是甜甜地,回答問題,解釋原因,提出建議,發表同情……最終要讓電話那頭的苟慧菲不再囉嗦地把電話掛掉,不要再來煩她。

黃鳴複製定的廣告部管理條例中有一條是“跟客戶爭吵,不管你有理沒理,罰金兩百元”。吳非青不會跟錢過意不去。而且她明白,苟慧菲即便有這種比對的水平,也沒有為公司省錢占便宜的覺悟。苟慧菲充其量隻是傳達了史多章的不滿,吳非青犯不著跟苟慧菲計較,要說壞,肯定是幕後的老板史多章壞。

苟慧菲最後說,“今天廣告套紅的顏色不正,我們沒辦法拿到上家報銷。你們要麼幫我們重登一次廣告,要麼,這一次的廣告我們就不付錢!”

吳非青這下著急了說:“咦?廣告稿不是你們自己做好給我的嗎?怎麼可能顏色不正?”

苟慧菲說:“反正就是不正!你們要麼紙張有問題,要麼,印刷出了問題。”

吳非青經驗不足,傻了眼。跑去向黃鳴複彙報,心裏有點不好意思,覺得是自己沒能力處理好問題。

黃鳴複倒是沒一點怪她的意思。聽完後笑了笑,說:“史多章長本事了嘛,還真有了企劃部經理?嗬嗬。你去跟史多章的傳聲筒講,我們報紙用的是最好的新聞紙,印刷更沒問題。他的廣告既不能重登,錢也不能少付,否則拿合同到法庭上見。另外,他的廣告想上我們報紙,就得接受我們的紙張和印刷,要麼,以後就別上了,悉聽尊便,愛上不上!”

吳非青詫異說:“啊?這麼說合適嗎?”

黃鳴複說:“合適啊。我們又不跟他爭吵,隻是跟他在說理,哪裏不合適了?你沒看出來吧,史多章是故意找茬想省錢,這會兒在試探我們的反應呢。對史多章這種無賴,有時就得用無賴的手段。不要怕刺激他,他欠刺激。”

吳非青一點不擔心了,開心得笑起來說:“就像魯迅先生說的,以無賴的手段對付無賴,以流氓的手段對付流氓!”

黃鳴複被她逗得大笑,說:“哈哈哈!我們沒那麼誇張吧?隻是敲他一記,讓他收斂一點。在史多章麵前,不能忠厚,忠厚有時是無用的別名。哦,這好像也是魯迅先生的話。”

吳非青從黃鳴複辦公室出來,如沐春風,好不痛快。她簡直有點崇拜黃鳴複了。太男人了。好像一切事情他都盡在掌握。吳非青一直有個觀點,對男人的崇拜是最好的春藥。她

這會兒自己都可能沒意識到,她已經服下了一小顆“最好的春藥”。

假如吳非青能看到史多章氣急敗壞的樣子,她會更痛快,不亞於服下更多的“春藥”。

史多章衝苟慧菲大罵,說:“蠢樣!一點小事都搞不定!”

苟慧菲委屈得哭哭啼啼。心裏想,這還叫小事啊?報紙又不是你家辦的,你要怎樣就怎樣啊?你以為人家都像我,不得不被你剝削欺負啊?

可是表麵上還要討好老板說:“大不了,我們以後不投他家報紙了,讓他家沒廣告,氣死他們!”

史多章說:“屁話!你以為我們想投哪家投哪家?你以為美國人那麼好心,拿錢給你隨意花?老美那都是有第三方權威機構搞媒體監控的,知道哪家發行量大!蠢!滾!”史多章這樣對待苟慧菲,可見得他是真的把苟慧菲當“一家人”的。隻有自己人才“罵是愛”嘛。

當然,史多章也做了一件“好事”。如果不是他,吳非青和黃鳴複的“愛情”就不會迅速地開出嫩芽。

史多章因為廣告投放沒能“無往不勝”,責怪苟慧菲“有資源不用”!派苟慧菲到黃鳴複辦公室去“交流感情”。準備請黃鳴複先打一場高爾夫,再一道赴晚宴。

苟慧菲那天精心打扮了一下。顯得既年輕又洋氣。朝黃鳴複伸出手,一副幹練的派頭,說:“黃主任,你好!自我介紹一下,苟慧菲。新鳥電腦公司企劃部經理。”

黃鳴複忍住笑,站起來,握了握苟慧菲的手,又一指辦公桌對麵的會客小沙發說:“坐。”

苟慧菲長得還行。打扮又得體。嘴巴很職業。知道怎麼說話。讓黃鳴複感覺不難受,跟她聊了一陣子。

苟慧菲說晚上史總在孔乙己酒店設宴,請黃鳴複務必賞光。

黃鳴複笑,說:“有什麼事情,你在辦公室跟我講就行了,史總就不用破費了吧。”

苟慧菲輕輕一笑說:“就因為怕黃主任不肯賞臉,史總才打電話給張玉林總編輯,讓張總親自給黃主任打招呼的。”

黃鳴複說:“我不過區區一個小廣告部主任,史總如果跟張總熟,有什麼難處找張總豈不更好?”

苟慧菲說:“哪裏啊。史總跟張總不熟,是托了宣傳部的領導介紹,才跟張總打了個照麵。張總很信任黃主任,說,廣告的事情還是得黃主任把關才行。”

黃鳴複哼了哼,說:“史總請吃個飯也這麼興師動眾啊,真難為他了。”

苟慧菲對黃鳴複嫵媚地一笑,嗲嗲地說:“那還不是因為以前請不動您老人家嗎?”

黃鳴複警覺地怔了一下。想了一會兒工夫,拿起話筒給吳非青撥內線電話,高高興興地說:“非青嗎?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吳非青剛處理完版麵,這會兒接到黃鳴複的電話,聽他不像通常那樣,叫她全名或“吳經理”,也不叫她“小吳”,而是叫她“非青”,從未有過的親昵稱呼,也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吳非青聽了就有點發愣,覺得不明所以。

苟慧菲看黃鳴複那樣親昵地對待吳非青,不免有些失落。又趁黃鳴複心情好,提出一起去高爾夫球場。

黃鳴複說下午正是他最忙的時候,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他處理”。黃鳴複讓“非青”去,說她是IT廣告的具體負責人。她去“陪陪史總”是應該的。晚上吃飯,“他一定到”。

苟慧菲滿心不樂意地把吳非青帶到了高爾夫球場。一看,史多章正在那邊揮杆呢。

吳非青雖說跟新鳥公司打了好一陣子的交道,但每次都是經由苟慧菲“中轉”,從來沒見過史多章本人。這天一見到史多章,發現此人外形不醜,個子也有黃主任一般高,可惜長了一隻極其明顯的鷹鉤鼻(吳非青從小就聽外婆講,長鷹鉤鼻的人多數不是好人,奸滑、不可信)。

史多章這天穿了一套球服,客觀地說,挺陽光挺帥氣的。史多章看見吳非青後,眼睛像是膠住了。眼神變黏稠了。心思也漿糊了。對黃鳴複來不來完全不當回事了。

史多章非要教吳非青打高爾夫。讓吳非青站好,身子朝左下傾一點,右邊的臀部上提一些。“對,就這樣,上提……”史多章和吳非青麵對麵站著,挨緊她,用手扶住吳非青右側的腰,在上麵一直停留不走。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吳非青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史多章個高,像一堵牆一樣,壓迫著她。怪就怪在,這種壓迫不是讓她想逃,而是讓她窒息,讓她想靠近。這是吳非青至今為止從未有過的體驗。她缺少經驗,就慌了。想想更是荒誕,她明明不喜歡史多章的,為什麼會有那麼奇特的反應?

吳非青缺少經驗,史多章可是經驗豐富。史多章不光綿密細致地教會了吳非青打高爾夫,還跟她一道喝起了飲料,順便聊了很多事情。基本上全是廢話。瑣碎,卻是貼心貼肺。

史多章說:“到我公司來吧。報社機製太死了,會埋沒你的。我給你一個平台。像你這樣一個難得的女人,隻要有機會,你會大放光彩。”

吳非青聽傻了。本來以為史多章壞人一個,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沒想到人家講話也這麼有水平。這麼理解她,看出她是個人物,是塊金子,到哪都能閃光。

吳非青感動了。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點複雜了。超出了她的經驗範圍,也超過了她的能力。她看著史多章的鷹鉤鼻子,又想到平時新鳥公司投放廣告的種種“劣跡”,直覺眼前這個人還是不可信。最後,吳非青腦中一片混沌,隻會毫無內容地笑笑,一個字說不出。

打完高爾夫,史多章叫苟慧菲自己開車去孔乙己酒店,讓吳非青坐“他的車”。史多章開著奔馳,一路上跟吳非青談車。說新鳥公司發展得很好,馬上要進軍地產業,要成立集團,要買“勞斯萊斯”和“賓利”(如果有人發現吳非青對車極為了解,那得感謝史多章的啟蒙)。吳非青窮人命,坐慣自行車,不喜歡坐奔馳,想吐。史多章就遞紙巾給她,兩個人手接觸的時候,史多章抓了抓吳非青的小手,很快又放開,說:“我讓你來公司的提議,你仔細考慮考慮。好嗎?”

黃鳴複遲了幾分鍾才到酒店。一進包廂就跟史多章隨意地握握手說:“史總,不好意思啊。報社事多,隻能讓非青去陪你打球。”

史多章笑,說:“沒事沒事。這樣好,這樣好。”

吳非青突然臉紅了。心虛地朝黃鳴複睃了一眼。黃鳴複多敏感、多精明的人啊?黃鳴複不動聲色。落座拿起毛巾開始擦手。

黃鳴複說,“史總真是好福氣,請的女部下都這麼敬業。下午在辦公室,我都快睡著了,苟經理還在兢兢業業地跟我介紹你們公司的發展前景。”

苟慧菲撅起嘴巴說:“黃主任!你這麼說,是想讓我丟飯碗呢!我就這麼沒有魅力?”

黃鳴複笑說:“哪裏。你的魅力大大的有!隻可惜我名草有主啊,不敢對別人輕舉妄動。”

史多章臉色一變。朝吳非青看了看。吳非青則看著黃鳴複,覺得莫名其妙。

後來,那天晚上的飯也吃得有些莫名其妙。史多章是東道主,卻沒什麼話了,好像置身局外。苟慧菲一個勁兒地勸黃鳴複喝酒,自己也喝大了,軟綿綿的身子老往黃鳴複身上賴。黃鳴複巧妙地躲著苟慧菲,注意力全在吳非青身上,替吳非青擋酒,還老給吳非青布菜,殷勤地勸她吃這個吃那個,倒像是他請客一樣。

黃鳴複還很好地替東道主解決了冷場問題。他大談文學和愛情。說什麼他向往《紅樓夢》當中的古典愛情,喜歡一個人不要那麼赤裸裸地說出來,放在心裏慢慢地醞釀,耐心地等著發酵,那種百轉千回、悠然綿長的感情曲線多麼令人神往。黃鳴複說著說著,眼睛就看吳非青,吳非青被他看得臉紅,不知他什麼意思、自己又該如何回應他?就隻有笑。吳非青

的笑真叫動人。這一笑就勝過她講千言萬語,又好像專為黃鳴複而笑。

史多章理工科出身,一向不喜歡文學。更理解不了愛情。他的字典裏全是“交換”和“交配”。史多章對理解不了的東西就痛恨,他“最痛恨酸文假醋”。這些鬼東西有什麼用?對賺錢這麼重要的事情幫不上一點忙。

苟慧菲看出史多章的不屑,口氣有點酸地說:“沒想到黃主任這麼傳奇的一個男人,竟是這麼守舊?現在什麼社會了呀,男男女女在一起對上一眼就能上床,完事後就各奔東西了呀。像寶黛那樣談戀愛,累不累呀?”

黃鳴複連連搖頭說:“唉。我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趟了。”

吳非青從沒領教過黃鳴複這種樣子,也被黃鳴複搞得雲裏霧裏,覺得他今天怪怪的,講的話像“切口”,她聽不懂;對她的言行舉止又過分的親切,她也弄不懂。

苟慧菲開了一輛小夏利,飯局終了拽著黃鳴複非要帶他一起走。

黃鳴複借著酒意,一把推開苟慧菲說:“你這女人夠野的哈,喝成這樣還敢開車?你走你的,我還有事。”

黃鳴複拉過吳非青,從她手裏拿過風衣為她披上,又緊緊摟住她的肩頭說:“我們走。”

吳非青驚異萬分地跟他上了出租車。車子才離開史多章和苟慧菲的視線,黃鳴複就把手臂從吳非青的肩上抽回去,充滿歉意地對她笑了笑說:“我先送你回家。今天委屈你了。我也是沒辦法,史多章那小子太壞太陰,我怕中了他的套。”

為了更好地說明史多章有多壞多陰,接下來,黃鳴複假裝無意地提到了“一個案子”,說史多章把銷售總監“陰了”、送進了“班房”。吳非青聽了嚇壞了,看來女人的直覺是最準的,史多章果然不可信。自己差點上他的當,還心旌動搖了。真幼稚。

吳非青這才有點明白,原來黃鳴複拿她做了擋箭牌。可是,回憶下午以來,黃鳴複對她的種種殷勤和體貼,吳非青竟有些不舍,竟又湧起一股失落。

還有,黃鳴複剛才為她披風衣、緊緊摟著她,那種奇異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跟與易有為在一起時有天地之別。比史多章對她的“壓迫”還詭異,還奇特。還讓人不由自主。吳非青心裏麵五味雜陳,低下頭喃喃地說:“嗬,原來,他們那樣說你都不是真的。”

黃鳴複好奇說:“他們哪樣說我?”

吳非青抬起頭,看著黃鳴複說:“也沒什麼。就是說你有點花。”

黃鳴複一動不動地盯著吳非青,夜色柔和了她的臉部線條,讓她看起來比白天更為動人。黃鳴複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輕聲問說:“你希望我花嗎?”

吳非青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甚至希望這會兒黃鳴複什麼也不要說,緊緊地把她摟住就好。她太空太渴了,她需要一個男人寬闊的胸膛讓她依靠。讓她偎在他懷裏輕言細語。繾綣纏綿。她為自己的想法太大膽感到吃驚。

可是,黃鳴複仍然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黃鳴複吃吃地笑起來,笑得身子一抖一抖地,說:“你知道嗎?我一聽那個企劃部經理報出她的名字,我就想笑,好不容易才憋住。她說,她叫苟慧菲,我就想,狗還會飛?哈哈哈……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屎多脹,一個狗會飛!哈哈哈……”

吳非青被逗得笑起來。笑完了突然想哭,又不敢哭出來。一路再無話。

史多章像一條“鯰魚”,激活了黃鳴複的競爭念頭。黃鳴複知道自己很喜歡吳非青了。話說回來,這種才貌雙全、知情識趣的女人誰會不喜歡呢?她有長相、有見識、有理解,性

格也好。而且廣告部隻有她一個人跟他同屬於一個“階層”。所以,他願意跟她多說說話(打著談工作的旗號);他知道她太嫩,別人總欺負她,他願意幫她(舉手之勞);他知道她缺錢,他也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她盡可能多掙點(反正是共產黨或其他公司的錢,他又不用掏自己的腰包)……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難。易如反掌。

黃鳴複當然不是慈善家。從生理角度看,他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對女人,向來隻看中她們身上的一樣東西。黃鳴複這麼願意幫吳非青,當然有想法。可如果說他純粹為了那種想法去幫她,也不全然對。這種事情,有時真說不清楚。總之,黃鳴複依然認為自己是“有德”之人,不會瞎淘氣。以前甚至連“窩邊草”都不吃的。現在想通了,“窩邊草”方便呀,碰到味道特別鮮美的,不吃豈不是太傻太教條?當然,能不能吃上嘴還要看吳非青肯不肯。吳非青如果肯了,主動了,就好辦了。他良心上也過得去了。

當然,黃鳴複已經打聽過吳非青的底細了,知道她這種女人往往不太容易“肯”。除非她心甘情願,否則用金山銀山也打動不了她。這種女人“一根筋”地隻相信愛情。她的愛情還不靠譜,完全就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完全得靠男人去感覺去把握。黃鳴複還確定,他明裏暗裏的“情敵”不會少。吳非青這樣的女人,又在廣告圈裏混,想占她便宜的男人太多了。得到這種女人的確要辛苦一些。可話又說回來,富貴險中求。辛苦歸辛苦,可也有趣呀。還特有麵子。男人當中不是有句話嗎?什麼人遛什麼狗。帶什麼樣的女人反襯男人的身段和品位。這個可不能馬虎。不能丟人的。男人明裏暗裏其實在攀比的。

現在,廣告部再榆木疙瘩的人也看出吳非青的“好命”了。

黃鳴複現在動不動就走出他的單間辦公室,“閑逛”到“大開間”來跟大家聊會兒天。跟“大家”的聊天是一兩句話就帶過了,最主要的是逛到吳非青的“格子間”這邊,跟她聊上好一陣子。有時還坐在吳非青旁邊,兩個人就那樣不管不顧地談笑風生。兩個人都興興抖抖、神采飛揚。史香梅有幾次老著臉想插話,竟然未遂。吳非青竟然讓黃鳴複興得打幾個哈哈就把她輕而易舉地忽略了。這就很不一般了。

史香梅是誰啊?史香梅很快反應過來了。黃鳴複故意的。明明有話兩個人可以躲在黃鳴複辦公室裏談,偏偏這麼張揚。這是做給大家看呢。讓大家搞搞清楚,吳非青是可以跟黃鳴複平起平坐的角色呢。信號真的很明顯了。

吳非青很快發現,她在辦公室的人氣急劇上升。每個人都把她當“人”了。她不再是原來那個動不動就被“壞人”欺負的“受氣包”了,她現在很受大家的待見,從“灰姑娘”變成“公主”了。連史香梅見到她都禮讓三分,客氣有加。吳非青經常被史香梅的熱情似火弄得一愣一愣的。才多長時間?怎麼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

她的收入也急劇上漲。她不愁自己沒廣告,除了IT廣告,黃鳴複經常會轉一些外地的廣告單子給她,讓她“執行”一下,說都是他朋友的事,他不願意煩神,轉給誰不是轉呢?言下之意,這錢給誰賺不是賺呢?她不用覺得欠他太多。相反,是“她幫了他”。替他“周密地解決了朋友投放廣告的問題”。

吳非青出一份力,享受的卻是雙重待遇。除黃鳴複的朋友向她表示了感謝之外,黃鳴複也“感謝”吳非青,給了她一張麵值一萬塊的消費卡。吳非青看到卡上的麵額時,有點抖嗬。黃鳴複輕飄地說:“你拉廣告如果需要請朋友們吃飯,就到香格裏拉。我正好有威邦集團的消費卡……你不用推辭了,反正你經常幫我的朋友忙,宰宰我應該的。”

有黃鳴複在中間運作,有些可進可不進報社的小錢當然就沒進報社,而是進了吳非青的銀行賬戶。這部分的錢當然不太多。可對吳非青來說,足以讓她傻眼。吳非青像是一個被大獎砸中了腦袋的窮光蛋,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吳非青很快有了一部手機。黃鳴複嫌聯係她不方便,工作效率低,得出結論,她“必

須”得有一部手機。既然是工作需要,當然工作單位應該幫她解決。

黃鳴複那天把吳非青叫進辦公室。極其溫柔地看著她,一本正經地說:“哦,對了,請教你一個問題。”

“什麼?”

“手機是摩托羅拉的好,還是諾基亞的好?”

“我沒買過手機。不太懂啊,可能差不多吧,看功能吧。”

“功能都差不多。如果是你,你喜歡哪一個?”

“我喜歡有什麼要緊?關鍵是你喜歡哪一個。”

“不是,我準備送人的。”

“哦。那麼你打算送給誰呢?”

“送給你。”

吳非青臉紅了。

黃鳴複仔細觀察了吳非青的反應,然後笑說:“剛才跟你開玩笑的。你不用有顧慮。是商場拿一批手機來衝抵廣告款,按市場價折算衝抵後,多了幾個出來,我給編委會送完後,還多出兩個,準備獎勵你和戴宗。”

吳非青這才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隱隱的失落。這真是一種奇怪的心理。吳非青不用騙自己,她的確喜歡黃鳴複對她的青睞有加。哪個女人會不喜歡一個優質男人這樣的恩寵呢?何況這個男人還是自己的上司。

黃鳴複又問說:“你喜歡什麼顏色?銀灰?銀白?”

吳非青說:“嗯,隨便吧。”

黃鳴複又笑,說:“女孩子可不能輕易說隨便這兩個字哦。會有歧義的。……我看還是銀白的吧。和你配,跟你一樣,光潔、平滑、小巧玲瓏……”

黃鳴複的話已經開始講得不正經了。

但黃鳴複收放自如。黃鳴複趁吳非青還沒反應過來,很快把這件事跟工作掛上了鉤。黃鳴複強調,這個手機也不是白獎勵給吳非青的。他想成立房產部,讓吳非青來擔綱。在房地產興起之初及時介入,跟地產商接觸,幫他們洗腦,讓他們學會怎樣投廣告……總而言之,吳非青到最後幾乎要感謝熊主任了。如果不是他,她怎麼可能到廣告部,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當上IT和房產兩大新興行業的經理?她再愚鈍,也清楚,廣告部多少人在盯著這兩個“流金淌銀”的行業流口水啊。還要謝謝熊主任,給機會讓她碰到了這麼一個“有感覺”的領導。富於魅力還品行端正。以前聽郝卉說黃鳴複“花杆”,現在看來那都是有人造謠。黃鳴複不花啊,對她一直彬彬有禮啊。偶爾說句稍有點過火的話,那也是玩笑而已啊。

隻要有合適的應酬,黃鳴複一律帶吳非青去。黃鳴複很懂“借力”的原理。有能力的男人總不好在女人麵前拚命誇自己,那就把女人帶到朋友和業務夥伴麵前,他們會使勁地誇你,讓你特有麵子,也讓女人特有麵子。最重要的是,女人會知道,天哪,身邊的這個男人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優秀啊。有這麼多人欣賞他啊。

黃鳴複輕而易舉地達到了這個目的。他本來就優秀,又有地位,人家幹嘛要吝嗇動動嘴皮子,當這麼漂亮女人的麵,不去捧他的場呢?吳非青現在成天見識光鮮奇特的場麵。最高檔的酒店、最精致的菜肴、最風雅的談吐、最曖昧的調情、最粗俗的哄鬧、最曲折的心思、最婉轉的拒絕、最高明的貶損……吳非青非要有一副複雜得多的頭腦才行,才能弄得懂裏麵的道道。吳非青暫時弄不懂,她就看黃鳴複。這種場合,黃鳴複很難不成為中心。他旁征博引、侃侃而談,又風趣幽默、精力旺盛。吳非青已經不是有點崇拜他了,是被他徹底征服了。

簡直就是吞下了整瓶的“春藥”,芳心搖蕩了。如果吳非青是個風騷的女人,早就撲到黃鳴複懷裏去了。可惜吳非青太正經,黃鳴複就隻有等。

吳非青生得早,她要再晚幾年入行,她就明白了。她的境況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是“抱上了老板的大腿”。這還有什麼話好講?女人其實都想抱老板大腿,不想的女人要麼因為太沒資本,要麼怕付出相應的代價。吳非青好命就好在,她沒付出任何代價,黃鳴複就這麼願意幫她。當然,她哪裏會料到,這隻是暫時的。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天底下又哪會有不要錢的免費餡餅呢?男人對女人的寵和慣是裹著糖衣的炮彈;是口感極不錯的慢性毒藥,殺女人於無形。沒有哪個女人是例外。

吳非青已經中彈了。對毒藥上癮了。她的心糾結了。黃鳴複對她好,從沒問她要過回報,更沒對她動過手腳。吳非青天真,她弄不懂了,黃鳴複這是圖什麼呢?難道真是她能力過人,為廣告部的發展貢獻了別人所無法貢獻的力量?黃鳴複越沉得住氣,吳非青就越不安。越想知道如何進展。這是一場男人和女人的博弈。誰看不到結局誰輸。

吳非青在職場上風生水起,和易有為的冷戰卻還在繼續。真的就像“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吳非青應酬多,但回家時間不太晚,因為黃鳴複最晚在十點左右起身帶她離席。可易有為總比她晚到家。通常是吳非青將睡未睡的時候,才聽見易有為用鑰匙開門的聲音。吳非青好幾次故意弄出動靜,想看看易有為有什麼反應,結果什麼也沒有。易有為隻是洗洗弄弄地睡下,連被子都隻是象征性地搭一點邊。也不怕凍著。

吳非青看出冷戰的惡果了。冷戰一開始是雙方憋著一口惡氣,帶有賭氣的性質。演變到後來,就成了慣性了。再往後,雙方甚至適應冷戰了。不冷戰恐怕還過不下去了。有時連吳非青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和易有為的夫妻關係太不正常了,這麼長時間可以互不理睬,各過各的。照這樣看,一紙婚約維係的又是什麼呢?

黃鳴複出差了,去北京開一個廣告聯盟會議。吳非青難得的閑下來。又不願輕易跟易有為妥協,就到處打電話,約見麵聚餐卡拉OK之類。

電話打到苟慧菲,苟慧菲非得請吳非青吃飯。吳非青立馬反應過來,到月底了,多半又是為了拖款的事,也就不客氣,答應了。

史多章向來肥水不流外人田,規定新鳥公司請客一律在孔乙己酒店。酒店正好緊挨新鳥公司,也算“一條龍”了。

吳非青早就知道,史多章的廣告難做,廣告款更難要。其他公司也有難收款的,可隻要見到老板,總能解決。有一次,一家拖款的公司財務跟她說,老板出去開會了,沒他簽字,拿不到錢,你改天再來吧。吳非青嘴巴裏說好,其實不走,就坐在門廳裏守。吳非青知道財務在敷衍她,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老板當然是在公司,遲早是要出來的嘛。老板中午果然出來了,有應酬。剛走到門廳就被吳非青截住了,吳非青笑靨如花地向老板問好,請老板耽誤“一分鍾的時間”在請款單上簽個大名。老板有點窘,但最終笑嘻嘻地照辦了。那家公司的財務從此怕了吳非青,嘴巴又損,隻要一見到她,就說:“討債鬼又來了。”

吳非青這套辦法在史多章身上起不了作用,史多章既不會窘,也不會乖乖地簽字。他因為吳非青不肯采納他的“提議”,有點悻悻然。他隻會說,“啊,這種小事,你找我的企劃部經理。”吳非青聽史多章這麼賴皮,就慶幸當初黃鳴複提醒了她,及時阻止了她犯糊塗。

苟慧菲聰明機靈,也會做人,見吳非青來催款,每次都甜言蜜語地“韶”個半天,“韶”完了,依然是那句話,“款子史總還沒批,你下次再來?”

明顯史多章和苟慧菲倆人在唱雙簧,互踢皮球。所以新鳥電腦公司的欠款無疑是最難收的。可伸手不打笑臉人。苟慧菲每到月底,總要請吳非青吃飯,百元左右的飯菜又能再拖

好長一段時間。史多章果然是學計算機係的,會算,精刮得很,人腦快趕上電腦了。

和苟慧菲交道打久了,吳非青發現這個女孩也挺有意思。尤其那晚被黃鳴複“拒絕”之後,一直耿耿於懷。

苟慧菲一點不掩飾她的妒嫉,對吳非青說:“你真是很單純。我簡直不敢相信,現在還有你這麼單純的女孩。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裝的,後來接觸久了,才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跟你在一起,讓人有一種返璞歸真的感覺。難怪黃鳴複那麼疼你。”苟慧菲有點像“反話正說”。黃鳴複是看吳非青單純好騙呢。

吳非青沒學會怎麼正確理解別人的“恭維”,臉紅了。隻說:“是他這個人好,他對手下的人都挺好的。”

苟慧菲被她的傻樣逗笑了,說:“我真是羨慕你,有黃鳴複那樣的男人當領導,害得我口水直掉。我呢,命苦,隻能攤上史多章這種爛人!”

吳非青說:“史多章能請到你這樣的職業經理人,真是他的福氣。你這麼巴心巴肺地為他著想。”

苟慧菲笑,說:“你真沒眼光,居然這樣看我。”

吳非青大感吃驚說:“難道不是嗎?”

想了想,終於沒能敵過心裏的好奇,就問苟慧菲說:“你是不是也清楚史多章很壞?你這麼好的條件,怎麼不去好一點的公司做事呢?”

苟慧菲歎了一口氣,露出幽怨的神情,說:“不妨跟你說說實話,否則憋在我心裏也難受。……我跟史多章都是湖北農村的,說起來還是遠房親戚,以前家裏都窮。後來他闊了,我家裏又出事,唉,一兩句話講不清楚,反正最後我家裏問他借了一大筆錢。我大專在老家讀的,為了還錢,一畢業就去上海,在一家公關谘詢公司做了三年多,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本來指望趁這幾年勢頭好,趕緊賺錢好還他。史多章卻等不急,說資金緊張,讓我家裏現在就還。其實狗屁,他那麼大的產業,會缺我家欠他的這些錢?他的真實目的,也就是看我有點能力了,想讓我到他公司來,免費為他打工,每個月的收入充抵欠款……”

苟慧菲苦笑說:“在其他人麵前,我一個字也不能講,隻能拚命維護他的利益。你是個例外,我不怕告訴你真相,我知道你不會對我構成威脅。”

吳非青的心很柔軟還沒判斷力。聽一個不算太熟的年輕女人這麼信任她,對她掏心掏肺,很感動,很同情,也很氣憤,說:“史多章真是個王八蛋!對自己親戚都下這種毒手!你的大好青春就要白白浪費在他的爛公司裏麵!而且,我看他都沒把你當人,好像要讓你為了他的利益去跟男人上床一樣。”

苟慧菲說:“這你倒看出來了?你還沒我想的那麼嫩哦?嗬嗬……哼,他讓我去找黃鳴複,就是想讓我搞定他。一是為了能拖款甚至最好能找個理由不付款;二是想讓黃鳴複配合他印假報紙……”

“什麼!印假報紙?這太離譜了吧?他要印假報紙做什麼?”

苟慧菲說:“你想不到吧?他為了從上家那邊套錢,根本不想正兒八經地做廣告,就想讓黃鳴複幫他搞幾批假報紙,他再找廣告公司搞到相應的假發票,寄到上家,不就是無本萬利地把錢套到手了?”

吳非青的嘴張成了“O”型,說:“太可怕了!史多章簡直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了!”

苟慧菲笑說:“你覺得他可怕是吧?可他走出來很光鮮啊。他是優秀民營企業家、區人大代表,還是IT商會會長。年少多金。一般人都要仰視他呢。”

“幸好黃主任沒上他的當。”

苟慧菲說:“黃鳴複那麼聰明,不會上當的。所以,我在他麵前注定得不了手,也就不怕對你講實話,哪怕你再告訴他,我也不擔心,反正我沒機會了。”

吳非青搖搖頭說:“你這麼信任我,這是我們倆之間的秘密。我不會對任何人去講的。”

苟慧菲親昵地看了吳非青一眼說:“我就知道,你就是這種一根筋的人。”

吳非青遲疑了一下,問說:“那你對其他媒體的廣告部負責人也那樣?……”

苟慧菲哈哈大笑說:“親愛的!你以為我是‘雞’嗎?對黃鳴複那樣,那是我自己樂意。我來新鳥公司上班後,把黃鳴複的情況了解過了,我一直喜歡他這種性情中人……其他媒體?嗬嗬,那也得看我樂不樂意!你以為我那麼蠢,史多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他一個月開給我兩千多塊收入,還拿不到手,我憑什麼犧牲我自己?他要不擇手段,讓他自己上床好了,他又不是沒這樣幹過!……對了,他跟你們廣告部的史香梅就有一點不清不楚……”

吳非青腦海裏浮現出史香梅每天衣著光鮮、花枝招展的模樣,說:“哦,史多章那麼小氣的男人,倒肯在女人身上花錢。”

苟慧菲嘻嘻地笑,笑完了用手點點吳非青的腦袋,說:“你呀!……虧你在這個圈子跑了這麼久,難道沒聽過江南市IT三巨頭泡妞的笑話?”

吳非青搖搖頭。一臉茫然。

苟慧菲說:“笑話說,三巨頭都準備用二十萬來泡妞。巨頭一呢,把二十萬的存折摔在相中的女人麵前,說,做我的女人,這二十萬歸你。巨頭二呢,先拿個五千出來,對女人說,做我的女人,我總共會給你二十萬。當然,最終女人能不能拿全這二十萬,那得看她能拴住巨頭二多久。巨頭三,就是史多章啦,信誓旦旦地對女人說,做我的女人,我會給你二十萬。結果,女人跟他上床了,問他要錢,他兩眼一瞪,說,我什麼時候答應過要給你錢?哈哈哈……”

吳非青也笑,說:“前麵兩個巨頭,好歹還屬於盜亦有道的類型。史多章就太惡心了吧?還不如黑社會呢,黑社會還講個信義。”

苟慧菲醋意又上來了,說:“你比照比照所謂的三巨頭,再看看黃鳴複。知道自己幸福了吧?”

吳非青沉默了。她明明跟黃鳴複什麼事都沒有。可別人都認為他們有了。可她竟然沒有一點被冤枉的委屈。反而,她真開始覺得幸福了。苟慧菲說對了。

兩個年輕女人分享了很多秘密,又沒有利益衝突,自然關係就走近了。

吳非青這會兒就把苟慧菲當成了親人。邊陪苟慧菲往新鳥公司走,還邊勸她說:“你呢,想開一點,幾年後把欠史多章的錢還了,就換個公司。人總是要有希望的,今天是土堆(today),昨天也是土堆(yestoday),明天就成了土馬路(tomorrow)。我忘了這話是誰說的了,但是很有道理,對吧?”

苟慧菲說:“問題是,錢哪有那麼好賺呢?我每個月才兩千多,要還清錢得多少年啊?”

吳非青說:“那你想辦法多投點廣告,可以拿點回扣。”

苟慧菲說:“報社那點回扣真是少得可憐。真要掙錢,就得像我在上海時那樣操作,從廣告公司走單,暗中賺廣告差價。”

吳非青說:“那你就從廣告公司走單吧,我沒意見。而且,廣告公司比史多章的錢好催,我還樂意呢。”

苟慧菲說:“史多章很精,他不會輕易讓我通過廣告公司做廣告的,除非你們報社這邊配合我一下。”

吳非青很想幫苟慧菲,急切地問說:“怎麼配合呢?”

苟慧菲說:“就說報社嫌新鳥公司付款太慢唄。讓我們跟你們的代理廣告公司簽一份大合同,約定個總量,這樣,廣告公司可以幫我們先行墊資,我們付款就能拖久一點。這麼說,史多章就不會懷疑了。”

吳非青點點頭說:“好。我來幫你操作這個事。”

倆人這會兒已經走到了新鳥公司樓下。正巧趕上新鳥公司銷售部新招的員工站在大馬路邊上喊口號。一幫人右手舉起,齊刷刷地口中念念有詞說:“我光榮地加入了新鳥公司,我以做一名新鳥人為榮……我願意為公司無私奉獻,甘做革命的一顆螺絲釘……”

吳非青聽了咯咯笑起來。苟慧菲也笑。笑過之後就和吳非青道別,直接上樓了。

吳非青想,也不知這段口號是誰寫的?“新鳥人”?虧他想得出來,新的“鳥人”是什麼樣的人?還有,給私營企業打工怎麼搞得像為共產主義鬧革命?還要講無私奉獻和螺絲釘精神?為實現共產主義的偉大理想無私奉獻也就罷了,為史多章無私奉獻的意義何在呢?無私地讓資本家剝削你、把你榨幹,最後看你不中用了,再一腳把你踢開?

吳非青又想到之前來拿廣告稿,聽新鳥的員工罵史多章腦殘。說史多章要求各部門每天下班之後開會,赤裸裸地剝削大家八小時以外的休息時間和剩餘價值。

吳非青不由得搖搖頭,唉,現在大學開始擴招了,別說學曆低的年輕人,就怕以後連大學生的工作都會越來越不好找,哪怕是新鳥這樣的爛公司,隻要有一份工作,隻要老板發工資,新鳥人就新鳥人吧,被榨幹就被榨幹吧。還能怎麼辦呢?

吳非青又想到易有為。估計他脾氣越變越古怪、心情越來越不痛快也跟就業難有關吧。吳非青心軟,這會兒又心疼起易有為來了。想想自己也不好,平時對老公不怎麼上心。可是,反過來再一想,吳非青自己也是個小女人,她希望被老公關心被老公寵愛又有什麼錯呢?易有為一個大男人,又比她大不少歲,他難道不應該姿態高一點嗎?最起碼,主動結束冷戰吧?

想到和易有為這種沒著沒落的日子,吳非青不免有些鬱鬱。這時,吳非青的手機響了。一看是黃鳴複的來電,吳非青突然緊張起來,心怦怦直跳。

黃鳴複在電話裏說:“我回江南了。你六點半到香格裏拉。嚴爾超請客。”

黃鳴複剛出機場就接到了嚴爾超的電話。

“家美電器”開業極其火爆,所以嚴爾超心情大好,說:“老弟!晚上一起聚聚?不談工作不談工作,私人聚會,純屬娛樂。我把她帶上,你也帶個女人,外交上要講究對等嘛……”

黃鳴複知道嚴爾超的“她”是“金話筒”。掛完電話想了想,就給吳非青打電話通知她晚上赴宴一事。又給米紅豆打了電話請了假。

吳非青一個多星期沒見黃鳴複,發現還真有點想他,都有點夫妻小別的感覺了。真要死了!等見到黃鳴複時吳非青嚇了一小跳。黃鳴複形象大變,有點讓她認不出來了。剃了個光頭,胡子幾天沒刮,長出了短短的胡茬。

黃鳴複看得出吳非青的吃驚,就看著她笑。眼神既調皮,又充滿柔情。

“我這新形象怎麼樣?”

吳非青實話實說:“就像頭發和胡子長錯了地方。”

“金話筒”跟黃鳴複熟,拿他打趣說:“黃老板去了趟北京,倒有藝術家的範兒了。”

黃鳴複說:“好跟你這個藝術家配啊。在北京時我的心就怦怦跳,料到一回來就能見著你。”

“金話筒” 聽了這話,極為受用,就咯咯地笑。笑完了,說:“你一個大活人,心怎麼可能不怦怦地跳?”

黃鳴複把“金話筒”上上下下一打量,口氣誇張地說:“唉,美女,怎麼一陣子沒見,你珠圓玉潤起來了?”

黃鳴複掉轉臉去看嚴爾超。嚴爾超笑嗬嗬地推了推金邊眼鏡,朝“金話筒”努努嘴說:“有了。”

黃鳴複一拳輕輕捶在嚴爾超胸前說:“行啊,嚴老板!又要當老子了。”

“金話筒”嬌滴滴地說:“什麼呀,我可不想要,連個名分都不給人家。”

嚴爾超的一隻小胖手摸住“金話筒”的纖纖玉手,說:“這事急不得。得從長計議。我不會虧待你。”

又轉臉對著黃鳴複說:“馬上送她去美國。孩子生在那邊。我這邊離好婚再把她們母子接回來。”

黃鳴複臉對著“金話筒”說:“看看,看看,嚴老板非一般男人也,有情有義啊,難得難得。不過,你這麼一個美人坯子,嚴老板為你做點犧牲也正常。換我,我也會。”

黃鳴複會說話。嚴爾超和“金話筒”聽了都樂。吳非青則奇怪地瞧了黃鳴複一眼,他果真“也會”嗎?

“金話筒”嘴撅著,撒嬌說:“我去美國一呆幾年,悶死的啦。我台裏的節目不就廢了?”

嚴爾超說:“你那個瘋瘋癲癲的節目有什麼做頭?等你回來,我幫你上一個新欄目,高端一點的,上檔次的,讓你做個智慧和美貌並存的高貴女人。”

吳非青世麵見得少,這種場合不免怕露怯,就抱定宗旨少說一點話,多看點別人臉色。尤其見“金話筒”個子很高,跟嚴爾超走在一起,真的就像電視裏的潘金蓮和武大郎,富有戲劇效果。吳非青深感新奇,就老偷眼去瞟人家。心裏又想,男人有錢果然呼風喚雨。那麼矬的一個人,也能讓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心甘情願懷他的種。吳非青以己度人,認為換作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一個“武大郎”進入她的身體,哪怕他高舉一張無限額的支票在她眼前晃。大美人應該也和她一樣才對。這樣看來,大美人多半是愛他的思想和精神。或者說,男人有了錢和權,自然就具備了思想和精神。就不知,“天壤之別”的兩個人結合,生下來會是個什麼樣的小屁孩呢?

嚴爾超把小姐遞過來的菜單一推說:“今天女同誌是核心,是太陽,是焦點,我和老弟就是向日葵,得圍著太陽轉。菜嘛,就緊著女人的口味點,黃老弟就委屈一下嘍?”

黃鳴複邊笑邊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嚴爾超說:“跟廚房講,來一個燕窩全宴,讓女同誌好好滋補滋補。另外,鮑參翅肚的讓他們看著弄,量不要多,關鍵要精致。”

小姐說:“好的好的。”

嚴爾超笑眯眯地看著吳非青說:“認識鳴複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帶女孩子出來吃飯,足可見吳小姐的魅力啊。”

吳非青不知該如何應答。隻會紅著臉傻笑。

黃鳴複說:“嚴老板對我不關心。請我客請得少。我最近一直帶她應酬。她酒量好嘛。”

“金話筒”在黃鳴複和吳非青的臉上穿梭著看了一會兒,說:“黃老板是閱盡人間春色返璞歸真了。”

黃鳴複說:“還是你了解我,我們倆真是心有靈犀。”

嚴爾超一點不惱,眯眯笑,說:“黃老弟這種段位的男人,現在看女人肯定不會光從漂亮不漂亮這個角度去看……他要考慮人性、智慧、性情……很多方麵,一種綜合的東西。”

黃鳴複說:“那是。要找也要找‘金話筒’這樣的,上檔次,智慧和美貌並存的高貴女人。”

嚴爾超哈哈大笑,用手對著黃鳴複一點一點說:“他媽的,這小子。”

“金話筒”媚眼橫飛,說:“黃老板是老牛吃嫩草。跟小吳在一起,黃老板也跟著變小了。以後,我們這個四人幫裏麵,小吳是老四,黃老板就是老三,我要排在他前麵,不許他在我麵前充大。”

黃鳴複吃吃地笑,說:“你是說,她老四,我老三?那你們倆,不就是不三不四?”

吳非青聽了笑得差點要噴飯。

這頓飯最後吃得熱火朝天。嚴爾超的胖圓臉發出晶亮的光,跟黃鳴複講,他最近運氣“真

他媽的好”。情場、賭場、生意場,場場得意。為什麼這麼好呢?因為幾個月前他把一輛“奧迪”開到明城牆下故意撞壞了。生意圈一直迷信,先後迷過信過風水、易經、八卦……最近迷信“撞車”,說一撞就“時來運轉”。嚴爾超根據自身的經驗,得出結論,真準!

黃鳴複假裝妒意十足,說:“他媽的。再準我也學不了。撞一輛自行車還差不多。”

酒足飯飽。黃鳴複拉吳非青站起身來,向那二位告辭。

嚴爾超眼中含笑說:“老弟,祝你春夢了無痕啊。”

黃鳴複眨巴眨巴眼睛,不語。

黃鳴複打了一輛“的士”車。看看表,對吳非青說,“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好嗎?”

黃鳴複把吳非青帶到了明城牆。作古的人再也想不到,以前的軍事要塞成了一個為後人提供便利的好所在。“有錢人”能夠開車到這裏來“撞大運”;“沒錢人”可以在此談情說愛。

黃鳴複和吳非青坐了下來。黃鳴複點起一支煙,問吳非青說:“你抽煙嗎?”

吳非青驚詫得搖搖頭。心想,女特務才抽煙呢。電影裏都這麼演的。

黃鳴複猜得到她的心思。就笑,輕聲說:“女人喝點酒、抽點煙沒什麼不好。”

吳非青不知如何作答,隻有沉默。

深夜的空氣裏有股桂花的甜香。可吳非青坐立不安。她覺得空氣太黏稠了,簡直要叫她窒息了。心裏麵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像蟲一樣蠕動,一拱一拱的,可就是拱不到嘴邊來。

黃鳴複也一言不發了,和剛才酒桌上的他判若兩人。

倆人無言,隻抬頭去看月亮。月亮無聲。太靜了。靜得兩個人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吳非青感到非說點什麼不可,於是她說:“你這會兒倒跟我沒話說。和別的女人卻有說有笑的。”

吳非青這口氣有點像怨婦,把黃鳴複聽得心裏一咯噔。歡喜了。黃鳴複聲音都變了,說:“因為我在你麵前緊張。”

吳非青心裏很清楚,還故意問說:“你在我麵前緊張什麼?”

“因為我對你有想法。”

吳非青就說不下去了。

又沒話了。吳非青的手開始絞衣角,她從小就這樣,一緊張就絞衣角,越絞越快,看那架勢,不把衣角絞爛,是不會罷休的。

黃鳴複看不下去了。伸手抓住吳非青的手緊緊地握住(免得衣服再遭她“蹂躪”)。一股熱流貫通吳非青全身,那是一種充滿力度的溫暖,讓吳非青欲罷不能。

黃鳴複就這麼握著她。吳非青一動不敢動。深怕她稍稍一掙紮,讓黃鳴複會錯意,就此鬆開她。

黃鳴複拉她站起來,問說:“會跳舞嗎?來一段吧。”

兩個人開始了一段“月光下的舞蹈”。沒有伴奏。身體裏麵狂躁不安的心跳聲就是音樂。就是交響曲。黃鳴複很會“帶”。吳非青幾乎不用動任何腦筋,就能跟著他舞出曼妙的身姿。這是吳非青從未有過的體驗。獨特、感人。浪漫無邊。太不真實了。吳非青的眼睛開始濕了,心漲潮了。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啊。一個讓男人去疼惜去占有的女人啊。

黃鳴複停下舞步。抱住她、吻她。天開始冷起來了,北風吹得樹葉窸窸窣窣地響。吳非青的身子也簌簌發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其他。

黃鳴複的吻綿長而熱烈。吻得相當好。還有一股子煙草味。很男人。吳非青和易有為從來沒有接過這樣的吻。吳非青渾身滾燙,嘴巴有些不知所措,像踉踉蹌蹌的舞步。吳非青接吻的時候,明白無誤地知道,她愛上黃鳴複了。有句名言,如果一個女人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愛一個男人,那就去吻他。沒有比“吻”更精準的測試儀了。

黃鳴複吻完了,就抱住吳非青的小腦袋,垂眼看她。吳非青的眼睛蓄滿了淚水,也抬眼瞧他。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真有“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意境了。

黃鳴複的聲音都啞了,問說:“你願意嗎?”

吳非青早傻了。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什麼願意?願意什麼?她願意他吻她的。願意他要她的。她根本就是願意的。她一直在等啊。可是,她怎麼可以?她怎麼能夠願意?她過不了易有為這一關啊。這一關對她這種女人來說,像天塹啊。“天塹變通途”,是件多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是“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的事情啊。

吳非青就那麼看著黃鳴複。心開始揪作一團,不知如何安頓是好。

黃鳴複先把吳非青送到家。再走了好長一段路才攔到一輛“的士”。到家時已經很晚了,這是黃鳴複結婚以來第一次破例,在晚上超過十點半到家。

黃鳴複先到媽媽房間看了看熟睡著的黃小米,再洗漱完回到自己和米紅豆的房間。

米紅豆在等他。一見到他的樣子吃吃笑起來說:“你怎麼剃了個光頭,像山上下來的勞改犯,太流氓了。”

黃鳴複脫衣服上床說:“是嗎?那一會兒讓你領教一下流氓是什麼樣子。”

米紅豆說:“哎呀,你一嘴酒氣!又跟哪個美女喝多了吧?”

黃鳴複開始解米紅豆的睡衣說:“跟美女喝酒不稀奇,工作需要。關鍵是跟美女不能耍流氓,要耍得跟老婆耍。來,老婆,讓你領教領教什麼是真正的流氓。”

米紅豆看黃鳴複有點瘋瘋傻傻的,以為他是喝多了。又看黃鳴複心急火燎地要跟她做愛,很有些小別勝新婚的意思,就放下心來,看來黃鳴複沒在外麵亂來。

米紅豆現在越來越享受和黃鳴複做愛,可能真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米紅豆閉上眼睛,主動把嘴巴湊送給黃鳴複,要他吻她。可黃鳴複這天很奇怪,隻是胡亂地應付了幾下,就把嘴挪開,好像米紅豆的嘴隻是用來傳道授業或者法庭辯護的,並沒有多少吻的價值。黃鳴複以前不是這樣的,米紅豆就問他怎麼啦?黃鳴複說,酒氣太重,接吻感覺不好。米紅豆就信了,後來慢慢地適應了黃鳴複的新作派,每次做愛,沒有一點前戲,直奔主題。

米紅豆最近看了一部電影,大嘴巴茱莉亞?羅伯茨在裏麵演妓女。片子一開頭就交待,這位有個性的妓女從來不讓嫖客吻她的嘴。到後來,她愛上了其中一個,最後倆人才接吻。據說,性行為研究人員認為,一個女人可以和不愛的男人做愛,但不會心甘情願和不愛的男人接吻。米紅豆就想,女人對男人是這樣,那反過來,男人對女人會不會也是這樣?黃鳴複是不是因為不愛她,才不願吻她呢?可這麼說來,難道黃鳴複以前很愛她,現在才不愛了嗎?這好像也不對啊。米紅豆很想問問周圍有經驗的人,可看不出誰在這方麵有經驗,即便看得出,也開不了口。

易有為回來的時候,吳非青仍然躺在床上默默地淌眼淚。聽見易有為的動靜,吳非青趕緊把臉擦幹。

因為心虛,吳非青就主動跟易有為說了話,從而結束了這一輪漫長的“冷戰”。

吳非青說:“我今天跟威邦集團的嚴總吃了飯。覺得他人還不錯。你馬上就要畢業了,如果沒有更好的去處,可以考慮到民營企業做事,到時我可以幫你跟嚴總說一下……”

易有為打斷吳非青說:“不必了。我自己有路子。我有個老鄉在這裏開了個科技公司,缺人,我可能會跟他幹。”

易有為這晚心情非常好。一方麵因為吳非青終於主動開口跟他說話了,這表明她妥協了,知道自己錯了。他從此可以不必沒事還在外麵瞎磨時間了,可以早點回來了;另一方麵,易有為又賺到了一點外快。某區公安局的一個幹部,因為沒有大學文憑,工資比別人少了很多,心裏很不平衡,所以報了成人高考。但是自己又不愛學習,腦子又不太好使,考試屢敗屢戰。實在沒辦法了,就托人找替身,幫他代考。易有為就成了這個公安幹部的替身,幫他順利過關,也賺到了一點小費。

好長時間沒碰女人了。易有為的下麵癢癢的。吳非青既然開口說話,就表明冷戰結束;冷戰結束,雙方就要有友好的表示。在易有為看來,夫妻示好莫過於做愛,隻有身體的交融才是一切矛盾的終結。

易有為就默默地把手摸向以前去熟的地方,接著翻身上來吻吳非青。吳非青因為愧疚,就一動不動地任他作為。因為想把那個意外失去的孩子補回來,易有為就不想避孕了,就真槍實彈地幹起來。易有為做了一次還嫌不夠,很快又來了一次。

吳非青不反對易有為的不想避孕,她隱隱覺得懷上一個孩子可以把她對黃鳴複的依戀扼殺在萌芽狀態。所以,她現在盼望懷上一個孩子。吳非青閉上眼睛,感覺易有為的激烈晃動,腦子裏卻浮現出黃鳴複的樣子。心裏默默地念著他的名字。

你真是一個不道德的女人。吳非青在心裏麵重重地歎氣、罵自己。

吳非青第二天去上班就有些尷尬,又有些期待。該怎麼麵對黃鳴複呢?

她和以前一樣,算準黃鳴複來辦公室的時間,抬頭看他。發現黃鳴複也和以前一樣,邊走進來,邊看著她,一點不回避,還衝她笑笑,非常之溫情。

好像沒什麼特別呀。幾乎和昨晚之前一模一樣。不一樣的似乎隻有她的心。吳非青弄不懂了。

黃鳴複把吳非青叫到辦公室。吳非青覺得一陣緊張,手和腳不知道該怎麼擺才是最佳姿勢。走路差點要走成“順拐”了。連臉上的笑容都要僵了。

黃鳴複沒什麼事。沒話說。隻是看著她。看得吳非青把頭垂了下去。黃鳴複才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說:“你以後不用躲著我。昨晚我喝多了,很多事情記不得了。”

吳非青愣住了。

黃鳴複又是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說:“我不是個壞人。如果你不願意,我絕不會亂來。”

吳非青和易有為和好之後,大體相安無事。但這種和好,對吳非青而言,沒有其他不同,就多了“上床”這檔子事。易有為像是要把“冷戰”時期虧欠的全部補上,就顯得“吼巴巴”的。次數頻繁。力度和密度都很大。易有為還有個特點,做這種事從來都是悶不吭聲地撲上來,一點氣氛都不醞釀的。怪嚇人的。易有為則對吳非青又多點了不滿。怪吳非青的應酬

。經常要十點以後才到家。還滿嘴酒氣。對他“上床”這檔子事多少有點影響。

吳非青不想再搞“冷戰”了。怕他了。所以很多事就讓他,哄他。吳非青說:“要想賺錢總得工作啊。應酬是工作的一部分啊。”

易有為看在錢的分上,就不多說了。在窮人眼裏,錢就是命啊。

到年底的時候。吳非青的賬上有不少存款了。

易有為說:“你發財啦。今年可以過個好年了。”

吳非青說:“不對。是我們發財啦。我想好了,再這麼幹個半年,到你畢業時,我們就可以交清首付買房啦,孩子一生下來就能住新房子了……”

易有為說:“今年這個年過得真早,好像暑假才過完,馬上又要放寒假了。我想再回趟老

家,媽身體不好,我想問你借點錢,帶她去省城大醫院查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過年?”

吳非青說:“什麼借不借的。錢你帶著,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也要回趟老家,畢業後我還沒回去過呢,現在總算可以衣錦還鄉啦。……我前幾天還寫信告訴媽,說你今年要跟我回家過年呢,看來泡湯了。”

易有為覺得好笑說:“才掙幾個錢?就衣錦還鄉啦?”

吳非青話沒經過大腦就說出口了說:“那也比你多。”

易有為一聽,臉有些掛不住。想想還要問吳非青借錢,拿人手短,就沒吭聲。

易有為生了會悶氣。想通了。不管吳非青掙多少,她還是自己的老婆,還是要被自己壓在身子下麵。

易有為這麼一想,就爬上來要壓吳非青行好事、爽一把。

吳非青有點厭倦。心想,她和易有為之間說來說去好像就這點事。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維係他們的夫妻關係呢?又不敢直接拒絕易有為,怕又把他惹毛。就說:“不行吧?聽說懷孕了不能幹那事了。”

易有為最近隔三岔五地跟她行好事,吳非青都搞不清楚是哪次懷上的。

易有為這會兒憋得難受,說:“我知道我知道。就輕輕地戳幾下,馬上出來。”

易有為小心翼翼地進去,慢慢地抽動,發現好像沒什麼影響,就多戳了一陣子,感覺很激烈了,才戀戀不舍地出來,躺在一旁自行解決了。

易有為歎一口氣,說:“兒子哎,你倒是快點出來啊,你爸可是要憋死了,打飛機哪有打炮快活啊。”

吳非青吃吃地笑說:“你有先見之明?就知道一定是兒子?”

易有為說:“那還用說,肯定是兒子。”

吳非青撇撇嘴說:“果然大男子主義,重男輕女!”

第二天起來,吳非青覺得肚子有點疼。

易有為說,“今天就不要騎自行車了,坐公交車上班吧。”

吳非青到報社要倒三趟公交車。倒第二趟的時候,人來晚了一步,眼看車子就要啟動,吳非青就急了。公交車跟女人懷胎九月一樣,時間長,難等得很,錯過這一班還不曉得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班呢。

吳非青把手揮起來,一邊喊“等一下”,一邊跑著去追公交車。

吳非青跑著跑著就摔了一跤。這一摔就流產了。

吳非青事後怪易有為說:“還不是你那天晚上非要進來,捅來捅去的,把孩子捅沒了。”

易有為一肚子的氣,反過來責備吳非青說:“還不是你跑著去追公交車?你就不能打輛出租車?你賺那麼多錢捂在手裏不花有意義嗎?……唉,搞不好是習慣性流產了,都怪你前麵把孩子做掉了,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你。”

吳非青本來隻是想撒撒嬌,聽聽易有為的哄,沒想到倒招來易有為的“上綱上線”。不禁又氣又急又悔,眼淚簌簌地往下掉。看來以後跟易有為再也不能玩小女兒情態,他不是那種甜言蜜語會哄女人的男人,他是花崗岩的腦袋,也是花崗岩的嘴,冷冰冰、硬邦邦的。一點不溫暖。

吳非青本來還想指望通過孩子來躲黃鳴複,來扼殺她的愛情。現在也泡湯了。說明她和黃鳴複的緣分未盡。這就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