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聽著,暗想我自己的事,何致勞小姐這樣關心,千方百計的探問,都探明白了,於你有何益處?想必是她對自己已有了垂青相愛之意。所以要明白自己的底細,然後就一切加以審察,再決定是允許或是拒絕。現在她既然完全明白,而且對自己很能原諒,這時正是機會,應該向她進攻了,便歎了一聲道:“我的一切,你既然完全了解,當然對我的為人,也有了認識。我如今孤獨寂寞,環境十分慘淡,能安慰我的隻有你一個,你能不能給我安慰?”淑敏聽著又不言語,白萍道:“我的希望,今天已到山窮水盡,請你說一句吧。”淑敏悄然道:“我沒有什麼可說。”白萍大喜道:“那麼你是許我了?”淑敏搖頭,白萍又苦著臉道:“難道忍心拒絕我麼?”淑敏又搖頭,白萍驚疑道:“到底怎樣,請你不要嘔我。”淑敏麵上忽而露出一絲笑容道:“咱們的事,我也不能自主。”白萍道:“哦,你還要先請求家長的允許麼?”淑敏道:“不,我家中對我的一切,完全放任。”自萍道:“既這樣,你怎還不能自主?”淑敏道:“我實和你說,你並不是我的普通朋友。”白萍道:“是呀,我當然不願隻做你的普通朋友,而希望再進幾步。”淑敏道:“不是這樣說,倘然你是普通朋友,倒容易解決,隻為你有特殊關係,才有了阻礙。”白萍道:“什麼特殊關係?哦,你因為和我有師生的關係麼?那有何阻礙,以前的例子正多著哩。”淑敏道:“不,我因為你曾做過我女友的丈夫,芷華的丈夫。”白萍一怔道:“你又固執了,若現在我正和芷華同居,而來向你求愛,你當然得要避嫌。如今芷華業已嫁人,你還有什麼嫌可避?再進一步說,芷華在林太太時代,能和我的朋友相愛,我在這獨身時期,倒不許與她的朋友相愛麼?”淑敏笑道:“你們三角戀愛,打算把我接進去,湊成四角呀?她既愛了你的朋友,你就也愛她的朋友?我可不進你們的旋渦。”白萍道:“我不過這樣一說,咱們的遇合,完全出於偶然的緣分。我豈是因為你是芷華的朋友,才愛你麼?”淑敏道:“這個不談,我隻因中間的芷華,十分猶疑。”說著又叫道:“萍,我從早就知道你愛我,預料不能逃避你對我的追求,並且我也正……愛著你呢。”白萍聽著,忽然叫了一聲,要去擁抱她,淑敏用手支拒著道:“你聽著,我還沒說完呢,我愛你,也知道你愛我,所以想到芷華一層,更為顧慮。譬如咱們走上愛情的路,我就要對芷華慚愧,日後相遇,不難為情麼?所以反複尋恩,要先在芷華那麵通過。”白萍叫道:“你這是多此一舉,”淑敏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拚著為你犧牲羞恥,有醜先出在頭裏,希望能得到芷華的允許,就算明正言順,顧理成章,省得日後不能見她。”白萍道:“你真對她說了?”淑敏點頭道:“自然說了。”白萍道:“據我就芷華素日的心理上猜想,她對這件事,必然讚成。”淑敏笑了笑道:“怎你隻會向好處猜想?芷華倒是說了一句話,不過不是讚成。”白萍道:“不讚成,難道她能反對麼?”淑敏道:“也不是反對。”白萍道:“真個她說了什麼?”淑敏忽然伸了個懶腰兒,道:“現在我不能說,你別忙,等著,最近的將來,總有一日。”白萍道:“這你又為什麼還瞞著我?知道我心裏的希望,怎樣熱烈麼?”淑敏笑道:“這不能怨我,因為你有件事也瞞我許多日。”白萍道:“我有什麼事瞞你?哦,你說的是芷華的事,那實在我有不便說的苦衷。現在不已都說明白了麼?”淑敏道:“不是這個,是你這‘紅杏出牆’的劇本,我昨天仔細咀嚼,敢情就影射著你們的事呀,怎不早和我說?”白萍忸怩道:“也並沒完全影射。”淑敏道:“當然不是完全,後半是你虛構,可是前半卻一些不差,那越素澄不就是你,孟慧文就是芷華,卞鍾靈不就是邊仲膺?這怎能瞞我。最可笑的,你隻想把劇本編好,並不要自己扮演自己的事,哪知鬼使神差,由我的慫恿,又教你把舊時恨事,重演一回,真是想不到的妙事。”白萍道:“就算你猜的全對,我卻顧不得說這閑話,連芷華對你說了什麼,我也不問,我今天隻要得到你一些切實的表示,方才白天,咱們已明白互相愛慕的心思,現在我要很冒昧的問一句,你肯不肯嫁我?”淑敏笑道:“你又把這樣大問題搬出來了,說實話,我自然十分愛你,可是嫁你這一層,我還要仔細考慮。”白萍道:“我自從聽你說出愛我的話,我心裏如同火熱,你若仍這樣搖搖不定,豈不是教我發狂?”淑敏道:“你希望著吧,將來也許不負你希望。”白萍當此緊要時機,心中立又感了電影化,覺得這求婚儀式,是必須跪在女人麵前,才好作纏綿央求之語,於是立刻雙膝一屈,就在淑敏膝前跪倒。淑敏很快的立起躲開,叫道:“萍,你不要這樣,我告訴你且希望著,就是時機未到,請你不要逼我。”白萍跪著張手道:“愛情還有什麼時機,求你允了我吧。”淑敏道:“我允你,或者有這麼一天,現在請你快立起來。”白萍道:“淑,我可真等不得了。”淑敏道:“你等不得,我今天也不敢允你。”白萍道:“那麼你教我等到哪一天?”淑敏道:“你先起來。”白萍道:“你不說我決不起。”淑敏看他跪在月明中,張臂相央,也覺芳心憐惜,便拉著他的臂兒道:“你記著今天的情形,以後再有這樣的機會,我便給你確切的答複。不過你不要隻作好的希望,那時我所答複你的,或者竟是個否字。”白萍耳中隻聽見她前半段話,隨著她的手立起,怔怔的問道:“今天的情形,什麼情形?”淑敏道:“什麼都可以,不過到了時候,我要自動的對你說,你平常不許再逼我。”白萍道:“什麼時候?”淑敏笑道:“天造地設的有這麼一個機會,到那時你自然知道,現在且不必問。”白萍還要再說,淑敏已舉步走開,道:“不早了,該回去了。”白萍要跟著她,敏敏擺手道:“我不願和你一同回去,讓我自己走。”白萍沒法,隻可望著她的娉婷孤影,飄然歸去。直到她轉過山腰,被旅館的牆壁遮得不見,方才回頭。
正文 第14章(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