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在軍營的見識,能在衣服上刺這種圖案,地位絕不是他一個平頭百姓能夠想象的,怕是縣太爺連給人家端水的資格都沒有。
想起自己剛才那股子粗話,盧老漢仿佛看見了自己一家被剁成泥肉,再細細的切成臊子去喂狗。
啪!啪!啪!
“哎喲!老漢這張嘴沒個把門的,衝犯了貴娘子,實在罪該萬死啊……您大人有大量,饒我一家性命吧!”
盧老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抽著自己的臉龐,一邊抽還一邊重重的磕頭,磕的頭破血流,惹的路人紛紛圍觀。
“那不是盧老漢嗎?怎的這般狼狽,莫不是惹到了貴人?”
“這誰知道,大抵是如此吧……你看那小娘子,身上穿紅帶綠的,金貴著呢。”
盧老漢賣出的包子皮薄餡大,有時還經常多送兩個,又允許熟客賒賬,在懷朔鎮的名聲是不錯的。
很多人見狀都不忍心,一位突厥漢子忍不住就要上前,卻又被身旁的契丹同伴拉了回來。
“阿祿佢,你這是做甚?左右無非就幾個包子,便是老爺也不能這般待人!”
“蠢才!沒看見有天兵擠過來嗎?……那阿妹身上穿的衣服是大老爺才能穿的,惹到那些大老爺,你一家老小還有活頭嗎?”
草原上對貴族的稱呼普遍是老爺,而大老爺則代指單於和大汗的親戚,也就是所謂的皇親貴族。
漢子猶豫了一下,看著身後正拚命往裏擠的契丹甲士,握緊拳頭退了回去。
咽下口中最後一口包子,白發少女這才心滿意足抬起頭。
看著血流不止的老漢,少女遲疑了片刻,將手中藍白條紋的玉鐲取了下來,伸手遞給了老漢。
老漢手止不住的顫抖,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行,隻得又磕了幾下,雙手接住了鐲子。
“國主!您這是……(契丹語)”
一位披著重甲、腰佩長刀的契丹壯漢一把擠開了眾人,看著終於找到的少女,激動的一陣大叫。
當看到少女的麵前跪著一個老漢,手裏還捧著自家國主的鐲子,壯漢的心中感到一陣憤怒,快步走上前。
這個卑劣的漢奴居然敢冒犯國主!
壯漢來到老漢的麵前,先是用契丹語一陣痛罵,隨後拔出了腰間的長刀,高高的舉過老漢的頭頂。
圍觀的群眾也是一片愕然,誰也沒想到這契丹人居然這般蠻橫,一言不合就下殺手!
麵對這飛來橫禍,老漢的心中沒由的一陣憤怒、委屈……從未有過的感受,讓他想要奮起反抗,反抗這不公的亂世。
但最終,這位老人認命的低下頭,粗糙的寬手直直的垂下。
能怪誰呢?要怪也隻能怪他活錯了年頭,活到了這漢族衰微、胡人作福作威的年歲!
南渡的皇帝不顧百姓的死活,官員們隻管著中飽私囊,誰又在乎他們這些流落在北方的平頭百姓?
罷了,隻求不要禍及到婆子和娃娃……
哢!
一股溫熱的水花濺到了盧老漢的臉上,順著臉頰流到了幹裂的嘴唇。
熟悉的腥味,讓他好像回到了那個絞肉場,那個他不願回憶的噩夢。
在一片叫喊聲中,盧老漢睜開雙眼,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契丹壯漢,隻不過樣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嗬,兄長,你這箭術簡直了!一百五十步啊,一下就中了!”
“額,某本來對著是他的手……不過也大差不差,這貨死不足惜。”
“哦~那這小娘們咋整?”
“先帶著,巡完哨再好好盤問……順便差兩個人,把這廝的東西都扒了,送到軍營裏去。”
頭昏腦脹的盧老漢好不容易能看清了,卻看著聲音的主人已經騎馬走遠了,白發少女也不見了蹤影。
盧老漢在原地愣了一會,突然跑回了攤位,好好整理了一下儀容。
片刻後他走出來,恭敬的對著高歡離去的方向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