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牛大能竟有些淚眼婆娑,輕輕的擦了一下眼角,繼續道:“李哥是讀書人,不知道我們貧民疾苦,我們每天汗珠掉地上摔八半,累死累活的種著幾畝薄田,除去賦稅之外,還要孝敬一些閑漢雜役,活得可謂是苦不堪言啊,若不是沒了辦法,我也不會在此掃了大家的興。”
牛大能掃了一眼湖麵上的畫舫,聽著畫舫中傳出的美妙歌聲,再看看自己這一副窮酸相,不禁感歎道:“哎,我們這等市井小民,隻為溫飽而已,別無他求。”
聽了牛大能的一席話,李富貴扭頭瞪了尖嘴猴腮之人一眼,把後者嚇得惡寒連連,而後李富貴強忍著異味,走到牛大能麵前,拍了拍牛屁股,言道:“小牛兄弟一席話,在我李某心中敲響了警鍾啊,不過你放心,我敢保證,民生之疾苦,日後定會有所緩解,還請小牛兄弟敬候佳音。”
牛大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把李富貴的一席話當屁話聽,心想你以為你是誰?你說能緩解就能緩解啊?記得某位偉人說過,人這輩子隻有兩件事無法避免,第一是死亡,第二就是交稅,等啥時候不用交稅了,人民的春天才算是到來了。
牛大能踹了一腳牛屁股,催促懶牛快走,待牛車緩緩開動後,牛大能淡淡的說道:“李哥,我也就不在此多做停留了,家裏的幾畝薄田還等著施肥呢,這民生疾苦,要怪就怪皇帝老兒不作為,與你等不相幹。”
此話一出,武沉和尖嘴猴腮都是一驚,李富貴也是麵露凶色,卻見李富貴一把抓住牛韁繩,將牛車給強行攔了下來,溫怒道:“小牛兄弟何出此言?據我李某所知,現如今當朝聖上,勵精圖治,富國強民,乃是曆代君王之楷模,何來的不作為?”
見李富貴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牛大能心裏疑惑道,皇帝老兒是你親爹啊,你用得著反應這麼激烈嗎?心中雖這麼想,嘴上卻說道:“怎麼著,李哥,莫非你也如此短見不成?起初我牛大能還覺得你是個有學識的人,現在一看,也不過如此。”
李富貴眉頭微皺,問道:“小牛兄弟,此言何意?”
牛大能不耐煩的回答道:“李哥是個讀書人,應該知道曆代王朝,但凡是重文輕武,重農輕商者,統統都是短命鬼,要知道文武並重,才能讓國家昌盛,且說秦王朝,一統六國,是何等的霸業?但秦王朝的結局,不用我這個泥腿子多說,李哥也知道吧。”
聞言,李富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話是不錯,可我朝乃是文武並集,何來的重文輕武之說,再者重農輕商對你這等佃戶來說,應該是有利之舉啊,要知道家家都有糧食吃,則為民富,民富則國強。”
牛大能翻了翻白眼,不敢苟同道:“李哥啊李哥,你且看看這西子湖畔,何來的文武並集?哎,青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現在的人隻知遊樂,外邦來犯,卻沒有人擔憂,哪有一丁點武朝的氣節?這不是重文輕武,又是什麼?創新發明被視為奇淫巧計,習武練功被看成不堪重用,隻將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掛在心中,試問我朝與外邦開戰之時,還要仰仗這些文人墨客的三寸不爛之舌去勸降不成?”
李富貴以及武沉三人都是眼前一亮,驚與牛大能的言論,更驚與牛大能的才學,若是這番話出自翰林院學士之口,實屬正常,可它偏偏就出自一個掏糞的泥腿子嘴中,真是有些驚為天人了。
尤其是李富貴,不斷地在心中重複牛大能的詩,西湖歌舞幾時休?不僅有才學,還有滿腔抱負!當真稱得上是好詩,此時此刻李富貴對牛大能是刮目相看,緊緊握著韁繩的手,也不自覺的鬆了幾分。
而牛大能的話還沒說完呢,隻見牛大能繼續道:“所謂重農輕商,更是一個國家最失敗的決議,沒有商人,何以促進農業良性發展?難不成每個人都守著幾畝薄田,足不出戶,便能換來農具?耕牛?如果說農業是一個國家的血脈,那商業則是一個國家的五髒六腑,沒有五髒六腑的努力,農業隻是一潭死水罷了。”
牛大能的話說完了,李富貴的手也鬆開了,李富貴雙目放光的盯著李富貴,咬著嘴唇,鏗鏘有力的說道:“不曾想小牛兄弟還有這等見識,我李某先前若是失禮了,還請小牛哥多多包涵。”
牛大能不是一個合格的經濟學家,也稱不上是一個學者,但他現在卻是個深有體會的農民,一個知道什麼對自己有利,什麼是虛頭巴腦的農民。
看著李富貴一臉崇拜的摸樣,牛大能嘴角微微上翹,嬉笑道:“話說李哥你也很對我的脾氣,若是照我以前的性格,定是要與你義結金蘭,拜個把兄弟,當然你我身份有別,我也不能高攀您不是。”
一旁的武沉聽了牛大能的話,剛要出來製止,而後又聽見牛大能的後話,便打消了念頭,心想這泥腿子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