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莉聽到這句話就抬頭看著錢所長。因為她記得最初黃大令也對她說過這句話,所以心裏有某種不安全感。
“為什麼遠走高飛?”
“兩個人的世界好。”錢所長說。
“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
陳曉莉問不下去了,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問題好問了。錢所長也回答不了了,反正這樣的對話到後來就變得了無味道。
陳曉莉下意識地將身子傾向了錢所長那邊,錢所長的身子遲疑了那麼一兩秒,然後順勢一把抱住了陳曉莉。錢所長起初還有點拘謹,但隨後就越抱越緊。錢所長今天還特意塗了點香水,但陳曉莉根本就沒感覺到,她將下巴扣在錢所長的肩上,眼睛看著那長長的金江岸,似乎輕輕地歎了口氣。
十二點整。林立像一個發了幾小時狂的小孩,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坐在樓連芹的身邊,垂著眼皮說:“我們還是回老家去吧。”樓連芹搖搖頭。林立以近似昏睡的口吻問了句為什麼。樓連芹說,還有古恒。這時候林立就傻笑了起來。樓連芹說他像個小孩。林立的笑容就變得僵硬了。
此時,阿痞正走到古恒家的樓下。他打算上樓將自己的東西整理一下,然後離開鬆海。在此之前他已經按照古恒的意思跟林立和樓連芹說了一遍,回老家去。他打算帶著阿昌離開鬆海。
這時候,他感覺有一個黑影站在他的身後。阿痞這時候倒少了幾分恐懼感,心裏有點麻木。他機械地回過頭去,一張似乎比黑夜更黑的臉誇張地呈現在他的麵前,而且兩人的鼻子都幾乎要碰到一起了。阿痞與他對視了一會兒,那人始終不說話。這時候阿痞似乎有點慢慢地回過神來了,他知道站在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那個“收破爛”的。
“你想怎麼樣?”阿痞開口問。
那人不說話,還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時候阿痞的身體看起來放鬆了許多,他動了動自己的脖子,其實這恰恰是更緊張的表現。
“你到底是誰?”阿痞接著問。
“那天晚上在北郊……”
這男子說話帶有極重的口音,而且聲音很粗獷。阿痞一聽到前麵這幾個字,心就咯噔一下仿佛沉入了海底。他發現這男人愈發黑了,而且有種陰森的感覺。這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呢?對了,就是那個廢棄教堂給人的感覺,還帶有土坑的粗劣。這是張可怕的臉。他的眼睛裏射出兩道同樣幽暗的目光。阿痞有點窒息,胸不停地起伏著。他能切實地感受到,接下來應該發生什麼事情。
這男子將雙手伸了過來,抓住他的肩膀,阿痞連半點反抗的欲望都沒有。他甚至閉了閉雙眼。那男子的手掌似乎十分大,而且力大無窮。阿痞感覺自己被他牢牢地掌控在手中,隨時可能被他從這裏甩出去。
“我要殺了你!”
正當阿痞的腦子處於空白的時候,阿痞卻被這個極大的聲音喊得睜大了雙眼。他發現那男子的表情顯得更加猙獰,但比起剛才倒少了陰森的感覺。這個表情中帶有一種忍辱的味道。阿痞的衣服被他抓得起了皺褶,但身體似乎也沒受什麼傷害。
“我……我真的要殺了你。”
這男子的聲音低沉了許多,但夾雜著啜泣聲。阿痞都能感覺到從他那兩隻暗色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東西快要湧出來。這時候,那男子用力一推,阿痞立刻向後退了幾步。
“你……你究竟是誰?”阿痞站在離他三四米遠處小心地問。
“你……你……”那男子一邊說一邊似乎在掏什麼東西。
“你殺了我父親!”
那男子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帶著啜泣聲朝阿痞衝了過來。阿痞的腦袋一時間又陷入了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好像掉入了很深的懸崖,或者一下子睡了過去。
阿痞確實是睡了過去。他現在在床上了動了動嘴唇,然後又翻了個身,一直沒有醒來,似乎還在做一個美夢。五分鍾後,一陣莫名的響動才使他慢慢地睜開眼睛。一束陽光立刻進入他的視線,他有點不習慣地閉了閉眼,他似乎沉睡了很長時間。他鬆弛的麵部漸漸消去了睡意,然後刷的一下就從床上跳了起來。他還是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早上八點三十五分了。
外麵的陽光直直地射進來。阿痞一下子對著鍾呆掉了。在陽光的陰影裏,阿痞就像一個木偶那樣呆掉了。秒針還在傳來嘀嗒的聲音,它還在繞圈。阿痞慢慢地舉起雙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好像害怕那張臉已經沒有了似的。
“阿昌,阿昌,阿昌……”
阿痞開始在屋子裏邊跑邊喊叫,這樣子就像他眼中的林立一樣。但屋子顯得特別空蕩,誰都沒有答應他一聲。
“早已經過了五點了。”阿痞有點癱軟地坐在沙發上,心裏一直想著這句話。他連門都不敢出,甚至連門都不敢看一眼。他隻是呆呆地看著那些白晃晃的陽光想:古恒已經死了嗎?他們還活著嗎?黃大令現在正在找自己嗎?錢所長現在在哪呢?他越想心裏就越寒冷,終於用雙手蒙住了自己的雙眼。世界仿佛又陷入了黑暗,但是暗得那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