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之前給人的印象就是吊兒郎當，什麼事情都心不在焉，這樣的人很少做夢。但是這天晚上他卻做了個夢。他夢見了曾祖父古厚德，他似乎站在老家越福縣的一個三岔路口對他說話。他對林立說了一大堆，林立醒來之後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曾祖父問他：“你往哪走？”那時夢裏的林立手中夾著香煙，向其中一條路一指說，阿旺店鋪，拋骰子。之後曾祖父消失了，然後場景回到自己的童年時代，父親去世時曾祖父和爺爺兩人的悲痛欲絕，再之後又回到曾祖父臨終前幾天，對古恒和自己說的那些話。林立坐在床頭，一遍遍回憶著曾祖父的麵容，曾祖父在世時他都沒好好看過他，尤其是母親改嫁之後，自己似乎已經不是古家的人了。很多事情林立隻從古恒口中得知，他知道從小到大隻有古恒對自己夠兄弟，而且古恒比他年長，所以古恒說一，他絕對不敢說二。古恒對他說，古厚德就是我們的曾祖父，他要我們現在“善”字當先，他不會騙我們的。林立在來鬆海的火車上聽了這話，一個勁地點頭。
林立雖然一直見不到阿痞，不過這次在街上閑逛還是見到了與阿痞有關的人。林立在一家店麵堂皇的形象設計中心見到了陳曉莉，她就坐在裏邊的沙發上，打扮得似乎比平時更漂亮，那唇膏把嘴唇塗得尤其豔麗，在白色的燈光下讓人暈眩。林立就這樣在外麵看了整整十來分鍾，直到掃大街的阿姨用掃帚碰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來。林立的腳步開始依依不舍地向前邁，而頭還是朝後看著，突然間，仿佛受到了一股磁力，他竟不知不覺推門走了進去。
陳曉莉的麵前雖然有塊電影屏幕般大的鏡子，但是手中還拿著一麵小鏡子。她的臉在鏡子麵前不停地轉來轉去，似乎要在這雪白的臉上挑出幾粒芝麻。林立在與她相隔五步遠的地方又站了足足兩分鍾，這期間他的臉上一直笑得很燦爛，希望陳曉莉能在突然發現他之後露出驚喜的表情，無奈傻站了兩分鍾，陳曉莉連頭都不曾轉一下。
“陳小姐。”林立的笑容更加誇張了。
陳曉莉還是沒有轉頭，她似乎是從鏡子裏看著一旁的林立，盯了好久，然後一揮手說：“坐吧。”
“謝謝，陳小姐……”
林立還想說點什麼，陳曉莉就又對著鏡子照了起來。
“陳小姐比以前漂亮多了。”林立笑著說。
陳曉莉似乎沒有聽見這話，她放下鏡子，拿起旁邊的手機查看著。林立感覺陳曉莉變冷了，就更加說不出什麼話。不過他沒想到走，因為陳曉莉確實漂亮，大概是他到鬆海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他坐在後邊的沙發上，環顧了一圈說：“陳小姐是做發型設計的嗎？”
陳曉莉的動作還是沒有變化，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哦，陳小姐的手機不錯。”
這話說出口時，林立自己都感覺十分無趣，他又仔細看了看陳曉莉，發現她真的越來越漂亮了，難道女人越漂亮就越壞？這話似乎也不對，因為陳曉莉隻是沒搭理自己，想起以前那股親熱勁兒，他還是讓自己穩坐在沙發上。
“陳小姐最近氣色不錯……”
“有事嗎？”這次陳曉莉終於打斷了他的話。
林立一聽到陳曉莉和他說話了，心裏一興奮就馬上站了起來，一時又語塞。這次是喉嚨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話，不知道揀哪句好。
“哈，沒事。”林立不停地搓著手。
“沒事？”陳曉莉輕聲重複了一遍，然後就向前走去。
林立的嘴巴有點合不攏，他想不明白今天陳曉莉的話怎麼會這麼少，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形象有問題，譬如以前阿痞和她見麵時，都是西裝筆挺的。林立走出店門，又抬頭望了望“紅葉形象設計中心”這幾個字，然後又拉了拉自己的衣角，自己也覺得就這身打扮和陳曉莉在一起，簡直有損她形象設計中心第一助理的身份。
來到鬆海之後，林立越來越覺得自己寒磣，連阿痞這樣的人仗著口袋裏幾個破錢都能和陳曉莉這裏喝茶那裏談天的，如果自己兜裏有點錢，那起碼鬆海一半的女人都得圍著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林立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立馬意識到是古恒打來的，並且腦海中的人物由陳曉莉換成了阿痞。
“是林立嗎？”那邊傳來低沉的聲音。
林立正納悶怎麼向古恒彙報情況，突然間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你是誰？”林立反問了一句。
“是我，阿痞。”
聽到這話，林立的手機差點從手中掉下來。
“哦，阿痞？”林立盡量保持冷靜。
“晚上七點來‘都市男女’吧，有急事。”
阿痞這次說話特別匆忙，林立都沒來得及說下句，電話就掛斷了。林立想，我要找他都還沒想到直接打電話，而阿痞這小子要找我倒是真直接。他知道阿痞讓自己去“都市男女”肯定有目的，現在他們人多勢眾，而自己孤身一人，用拳腳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隻有用腦子了。林立細細想了一番之後就打電話給阿痞，而對方居然關機了。無奈之下，他決定晚上在“都市男女”附近潛伏著，看看會有什麼情況。
林立連晚飯都沒吃就早早蹲在一個花壇後邊了，但是沒過多長時間，阿痞也來了。林立看看時間是五點四十五分，按照以前，阿痞不僅不可能早到，而且沒有一次不遲到。這次真的有點反常，看來今天的事情對於阿痞來說確實比較重要。讓阿痞這麼心急如焚的事情，恐怕對於林立而言就是最危險的事情。
三分鍾後，阿痞來電話了，林立故意沒接，隻是回了條短信說馬上到。他一邊繼續注視著周圍的人，看看有什麼可疑的人進入“都市男女”。今晚他是不打算進去了，因為這是虎口，並且裏麵沒有虎子，他就等著阿痞出來，然後跟蹤他。但是阿痞的電話和短信就如敵機那般狂轟濫炸，林立連抽一支煙的閑暇都沒有。
“今晚有點事情，要不改天算了？”林立想讓阿痞快點出來。
“怎麼這樣？！說好了今天晚上的。”聽阿痞的聲音非常懊惱。
“你這麼著急，什麼事情啊？”林立直截了當地問。
阿痞停頓了一下說：“上次打人的事情我們一筆勾銷，我承認阿昌也是我打的。”
林立想，雖然阿痞的口氣很誠懇，但是他越直爽就越證明他想玩陰招，跟他打交道不多長個心眼，等於是自己瞎了眼往槍口上撞。
“我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今天真的有事，改天我請你吧。”林立說。
“不行，你一定得來，很重要的事情。”阿痞的語氣相當堅決。
就在阿痞說這話的時候，林立發現有幾個穿著深色衣服的人進了“都市男女”。憑直覺，林立覺得這幫人肯定與阿痞有關係，十有八九是阿痞請來的打手。林立慶幸自己剛才沒有進去，不然的話一定慘遭毒手。
“不就是喝茶聊聊天嘛，有什麼重要的，改天我請好了，真的。”林立還是十分冷靜。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快點。”阿痞幹脆地說。
“過幾天吧，到時候會聯係你的。”
“別廢話了。”
“你聽我說……”
“那你先回去，明天下午打你電話。”阿痞突然改變態度掛了電話。
林立拿著電話愣了一會兒，感覺現在的阿痞真像一條餓狗，想肉想瘋了。不管阿痞怎麼樣，林立還是蹲在原地等著阿痞出來。事情和林立想象的一樣，電話掛了不到十分鍾，那幫人就走了出來，但是林立努力尋找著卻找不到阿痞的影子，眼看著那幫人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他不免有點急了起來。林立充滿疑惑地望著“都市男女”的大門，不禁想，難道從小門走了？那幫人都從大門出來，難道他自己走側門？按照林立的想法，阿痞雖然比較陰險，但他絕不可能知道自己準備跟蹤他，他還沒聰明到這個地步。林立又等了段時間，不禁有股想到裏麵去看看的衝動，依照現在的情況看，阿痞已經改了見麵時間，安排的人也已經撤走，說不定就在裏麵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