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孤兒院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在天邊掛了好一會兒了。

初春的風是夾雜著冷氣的,晝夜交替之際,這冷氣尤為明顯。鮑勃小鎮的夜晚不算冷清,街道的兩邊還有些許叫賣的老公公老婆婆,給小鎮平添了幾分煙火色。

街道這邊,衣服單薄的那個老公公不認得理查德,但理查德認得他。他家有個敗家兒子,這個老公公很溺愛他,後來大了,老公公驚愕地發現他的兒子並沒有因為他的愛而變成一個好人,但想悔改為時已晚。接著龍災侵襲,他那個孩子遭了報應,人沒了,房子也被燒的一幹二淨,家財散盡,那老公公隻得出來擺攤,想給兒子掙一個下葬的錢。

街道那邊,縮在牆角的的清瘦姑娘雙手滿是傷痕,在地攤上擺著她辛辛苦苦縫製的衣服,在龍災發生前,她還瞧不起自己那個當小鎮保安的丈夫,總是想著鎮東邊的有錢人又買了什麼衣服,鎮西邊的那家大戶又看上了什麼寶物,可在龍災發生後,她親眼看著自己的丈夫為了保護自己,一條胳膊被龍撕了下來,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她的閨蜜曾遊說過她讓她離婚,被她像潑婦一樣又打又罵地趕了出去。

再往街道更深處,數不清的鎮民在龍災之後,無言地療愈這這座傷口,在星月之下頑強而固執地生長著,對抗著龍與災厄。

理查德深知,小鎮是依靠的不是像他這樣屠龍的冒險者,依靠的是像這條街上一樣的,頑強而倔強的鎮民 。

但陣痛依舊是存在的,倔強的意誌治不好流血的傷口,隻能把一切都交給時間,讓時間來撫慰龍與災厄為小鎮帶來的陣痛。

麗雅在前麵走著,理查德在後麵跟著,街道兩旁的場景映入兩人的眼簾,刺痛著兩人心裏某個尚且柔軟的地方。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們依舊是幸運的。畢竟有太多的人在那場龍災中失去自己寶貴的生命了。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地走著,偶爾買些家裏還需要的菜,偷偷給買菜的商販塞些小費,兩人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無力感充斥著二人,一直到兩人把那條街拋到身後,一直到兩人推開房門,癱坐在家裏的椅子上。

“理查德?”

“怎麼了?”

晚飯是理查德負責。

在塞蕾娜藥物的支援下,理查德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大半,至少不會再手抖了。他披上圍裙,扭頭看向喊自己的麗雅,手上切菜的刀卻沒有停下,依舊嫻熟。

“理查德……你害怕死亡嗎?”

理查德的手顫抖了一下。

“……你問這個幹什麼?”理查德打著哈哈,“幼龍已經被我們殺死了,大橋過幾天也要修好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你害怕死亡嗎?”麗雅沒有改變問題,依舊固執地詢問。

“這可不像你啊,利亞。我印象裏的利亞可是……”

“所以,你也怕死,對吧?”

“……”理查德沉默了,令人煩躁的靜謐充斥著兩人的小家,過了好一會兒,理查德才開口:

“是啊,我怕死,怕得要死。”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每次看你老是不要命的往前衝,我還以為你是真的不怕死呢。”麗雅忽然笑了出來,理查德不知道她在笑什麼,隻是悶著頭切菜。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