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見到比安卡大姨,是一個下著淋漓大雨的夜晚。他靠著小巷的牆角,比安卡大姨彎著腰,把雨傘遮在了自己的頭上。
他抬頭,看見了比安卡大姨的微笑。
“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別人這麼問了,這也不是比安卡大姨第一次這麼對他這麼說了。
比安卡大姨把他撿回了孤兒院,可僅僅第二天,比安卡大姨在麵對他時:
“理查德?理查德是誰?我們孤兒院有這個人嗎?”
理查德清楚地記得,當時比安卡大姨看著自己時那疑惑的神情。但對當時的他來說,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雖然那時的他隻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但他經曆了太多的遺忘,太多太多剛認識的人在第二天就會把他忘得一幹二淨。
隻剩他自己,反複地咀嚼著與別人初識時的喜悅,以此來舔舐著被遺忘時留下的傷口。
隻剩下他自己,在這個到處都是熟悉的陌生人的小鎮裏,孤零零地站著。
簡直就像是中了詛咒一樣。
“沒關係,我會自己離開的。”
他禮貌地笑著。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被比安卡大姨記住的呢?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被鎮上的人們遺忘呢?
……
理查德繞過那些聚成一團的小孩子,有些躊躇地走到了比安卡麵前。
比安卡這十幾年來蒼老了不少,原本年輕緊實的皮囊鬆弛太多太多,過去被全孤兒院的小男孩兒所公認的“長大後最想娶的姑娘”已經失去了青春的皮囊。
“比安卡大姨……”
理查德低著頭,但眼神不經意地上瞟,卻撞上了比安卡那同樣有些緊張但也滿懷期待的麵龐。
“嗯。”理查德似乎聽到了比安卡大姨的回應。
他進行了幾次深呼吸,終於鼓起勇氣:
“比安卡大姨,我回來了……”
“嗯,回來就好,還願意回來就好。”比安卡大姨笑著,眼角仿佛還有些許淚花,“這些年在外麵,辛苦你了。”
“沒有沒有,不辛苦,不辛苦。”理查德忽然找到了那種感覺,那種歸鄉的遊子麵對親人時那種手足無措的緊張。
“我隻是……”
比安卡大姨,並沒有遺忘我……
這些年他一直躲在外麵,躲在麗雅的身後,躲著孤兒院的所有人,他太怕了,害怕比安卡大姨疑惑地看著他,害怕比安卡大姨禮貌地對他說:“初次見麵”。
直到今天,在麗雅的半強迫下,他終於再一次踏上了孤兒院的土地,終於再一次站在了那個無數次把自己撿回孤兒院又無數次忘記他的那個比安卡大姨麵前。
“隻是……”
理查德忽然頓了頓,嗓子有些沙啞。
隨後,他緊緊抱住了比安卡大姨。
“大姨……我好想你。”
比安卡大姨被他嚇了一跳,但還是抬起胳膊,摟住了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理查德明顯抖了一下,摟著比安卡大姨的胳膊抱得更緊了。
比安卡大姨輕輕地撫摸著理查德那厚實的脊背,像是一個母親在安撫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