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2 / 3)

因此他吸一口真氣,仗著極精純的內功,揚手向前麵劈出一掌,身形借勢折轉方向,向下麵飛墜。

他已揀定一塊巨大突起的礁石,估量海上巨浪縱然卷到,他仍然可以踏中最頂端而換力躍起。隻要換過力道,便可攀附在峭壁上,另尋逃生之路。

那巨浪居然沒有卷到,因此他較為安心地向那礁石頂端踏下,驀地踏個空,身軀不由得歪側傾跌。他雖有一身精純無比的武功,然而目下正當舊力已收,新力欲發的空隙,忽然踏不到實地,力道變成青黃不接,再也無法使勁用力,身子直跌下去。

須知他自幼練武,首先須得修習目力,尤其在判斷距離上麵下過苦功,這才能拿得準時間。剛才他明明看準那塊礁石頂端的高度,所以一麵伸腳踏下,一麵作換力的準備。若非如此,便不致陷入新舊力道不能銜接的境地。也就不致子傾跌了。

他一跤跌落之時,生怕鋒利不平的礁石割傷小女孩,勉強翻側身軀,用另一邊身軀著地。

身軀一碰到地麵,突然發覺十分奇怪,原來他明明是碰在礁石之上,可是竟沒有冷硬鋒銳的感覺,反而十分柔軟,毫不著力地又向下沉。

他感到自己好像掉在一麵大網之內,念頭才轉過,全身上下已被許多繩索和小鉤子纏搭緊緊的。試探著掙紮一下,但覺那些小鉤子扣紮人肉,同時雙手都貼身纏緊,簡直使不出兩成氣力。

肋下的紅衣女孩子不但不動,而且有陣陣熱氣透出。他設法側眼瞧看,又以手臂挾緊,才發覺她不是真人,而她身上陣陣熱氣,正是令他誤以為那古廟火勢焰威十分烤熱的緣故。

他瞧見一幅薄絹移過來遮住上空,把他撞破的一塊空隙掩住。敢情他是跌在一個丈許大的洞穴之內,被一麵網子裹緊懸在半空,上不到天,下不著地。洞空四周垂下來好幾幅裂開的薄絹,染有顏色,拚起來恰好是一堆礁石。

這便是他剛才要踏足其上的礁石子,哪知道隻是一幅畫,鋪在洞穴上麵。

裴淳這時恍然大悟,忖道:“這就是畫聖昊同的傑作了,他當真不愧稱為畫聖,竟能夠使人瞧不出真假。”

當裴淳躍出救人之時,薛飛光還在打量外麵驚人的變化。她被裴淳一聲“不好”驚動,從沉思中回醒,轉頭望去,隻見裴淳已失去蹤跡,先前所見的那道半掩的門戶,此刻也變了景致,-尊青麵獠牙的高大神像,矗立在凹入的嬙壁內,代替了早先所見的門戶。

此外,在右方的牆上原本是嵌滿小神像,這時空出一大塊,有道門戶,也是半掩半開,一如方才的那道門戶。好像是這道門戶被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移到這邊的牆上。

她茫然地搖搖頭,向那道門戶走去,門外是座通天院落,月色皎潔,花木扶疏,幽香陣陣,十分雅致恬靜。

薛飛光舉步跨過門限,但一隻腳才踏了入去,便停住不動,腦中迅速地整理混亂的思想。

自從那堵石牆阻隔了去路之後,轉到此地來,一切變化都如此奇怪,使人陷入混亂之中。

沒有一件事是按照常理的,好像有個人在暗中操縱,能夠移山倒海,變化各種景物一般。

她再尋思這座古廟何以稱為“水火絕地”的含義,腦海中不由得泛起橫扁上的四個字,突然大驚忖道:“不好了,先前我們陷入雕仙司徒妙善的布置中,現在大概是陷入畫聖吳同的陷阱之內。”

她乃是從那“水火”二字上觸悟的靈機,她想,世間除了畫聖之外,誰還能以畫代字,使人一看而知是水火二字,絲毫不假思索,也不覺得突兀?

然則眼前所見諸景,會不會是畫聖的精心傑作?譬喻那堵巨大的石牆,若是畫的,移動起來當然十分方便,也可毫無聲音。

這正像是從黑暗中見到一絲光明,她幾乎要大笑出聲,許許多多的疑團頓時全部明白而消滅。然而她聰慧過人,心知目下的一舉一動定然有人在十分隱秘之處偷窺,所以麵上仍然保持茫然的神色。

她迅即籌想好應付之計,退回兩步,突然揮劍向那尊巨大的神像剌去。那七寶誅心劍鋒利無匹,無聲無息的刺向神像身體之內,絲毫不費一點氣力。

薛飛光發覺有異,揮劍一劃,登時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這才瞧出這具神像隻不過是一幅畫,但看起來竟是如此的玲瓏浮突,簡直就是一尊立體的神像。

她再揮劍割劃,便露出先前所見的門戶,探頭出去一瞧,但見右方矗天峭壁,左方是茫茫碧海,海水一齊淹到峭壁底下。她俯視下去,隻見水波晃漾,竟無一點可以立足之地。

月色之下,隻見一艘輕帆正向遠處駛去,依稀可見船上站著一人,似是裴淳,作出向她招手的姿勢。

薛飛光心中大急,叫道:“裴郎……裴郎……”

裴淳的聲音遙遙傳來,道:“飛光……我在這兒……”聽起來果是從那碧波中的輕帆上傳出。

要知薛飛光眼中所見全然是極精巧迫真的巨畫,裴淳其實就在底下數丈遠的洞穴之內,他清清楚楚地聽見她的叫聲,當即大聲回答。

但裴淳的叫聲異常的低弱,他雖是用盡全身氣力叫喊,卻隻能發出低微的聲音。

裴淳十分驚訝,不知何故發不出聲音?是這洞穴之內有特別的裝置,抑是自己忽然失音?

薛飛光驚得目瞪口呆,眼中淚珠閃閃發光。她望著那艘揚帆遠去的輕舟,想不通裴淳怎會舍她而去,竟把她一個人獨自拋棄在此地。

她悲傷之餘,便想找條小船追上去問問他,可是放眼四瞧,哪有別的船隻。她感到萬分失望,黯然垂頭,便轉回身軀,打算離開這個鬼地方。

網中的裴淳想不出薛飛光為何叫了兩聲後就不再叫喚,暗念她多半是離開了此地,心中大為著急。當即運功查看自己身體,瞧瞧是不是受到禁製而失去聲音。

這一運氣,頓時感到經脈間發生一種奇異的現象,似是已被極強的對手的內力侵入經脈,甚是不適。

突然間渾身發燙,熱不可耐。他曉得這是因為自己運氣觸發了敵人暗中施展的手腳,才發生了反應。但他一點也不明白敵人幾時在他身上做下手腳,也不曉得應該如何做才行。

他熱得十分難受,不知不覺中施展出新近才學得的那一門內功心法。這一門內功可以抵禦寒熱,那是他已經試過並且收到奇效的。

真氣迅即穿經透穴,體內不適之感頓時消失,接著全身感到的奇熱,都聚集在左肋之下,那兒他還挾著一具紅衣女孩子的塑像。

這一瞬間他明白了敵人幾時做下的手腳,敢情這具塑像還有這等古怪。不過這刻他連拋棄這具塑像也辦不到,隻好繼續運功抗熱,一麵抖丹田叫道:“師妹,我在地下一個洞穴之內。”

薛飛光恰恰轉身走了兩步,忽聞裴淳震耳的叫聲,心中泛起一陣狂喜,迅即回到原處張望,但見遠方的那艘帆船尚在,隱現在波濤之間。

她大叫道:“裴郎……裴郎……你在何處?”

裴淳的聲音從她前麵不遠的海水中升上來,道:“我在這兒,跌落在洞穴之內,被一麵巨網卷住,動彈不得。”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的上麵有一片薄絹遮蓋住,不知你望下來是何等光景?”

薛飛光叫道:“天啊!又是一幅驚人的巨畫,我隻瞧見下麵是一片海水。”

裴淳道:“先前我見到的是無數礁石,你小心點別亂跳下來。”

薛飛光問道:“是片薄絹遮住你陷身的洞穴麼?”

裴淳道:“不錯,但你別亂跳,我真服氣布置此地的人。”

薛飛光道:“裴郎放心,我自有法子。”

頃刻間裴淳聽到嗤嗤之聲,接著洞穴上那塊薄絹裂開一道口子,定睛一看,卻是一把明晃晃的劍刃在割裂了薄絹。

他正在尋思這個洞穴直徑寬達兩丈,薛飛光怎能拿著短短的七寶誅心劍割開了當中的部位?即使她拿著的是四五尺長的利劍,仍然夠不著那麼遠。

方在尋思,那截劍刃迅快劃個大圈,割開一個半丈大的方洞,薄絹垂下,露出洞穴,裴淳恰好見到了她。

卻見她用一條帶子係縛住七寶誅心劍的劍柄,垂下來弄的手腳。那七寶誅心劍鋒快無匹,鋒刃略一觸及薄絹,雖是柔軟不著力之物,仍能割開。

他們互相望見,事情就好辦了。裴淳教她把寶劍垂下洞內,指點方位,讓那劍刃觸及巨網四周繃著的繩索。每觸及一根繩索,就割斷了一條。

如此不消片刻,那張繃在半空中的巨網半邊繩索皆斷,因此裴淳連人帶網墜到洞底。

此時雖然還在網內,可是身子著地,便能夠借力動彈,同時因巨網半邊已斷,所以他小心地撐開了空隙,再慢慢揭開一個空隙,脫身鑽出了巨網。

那具紅衣女孩的塑像還在網內,裴淳不暇查這具塑像的秘密,急急躍出洞穴,再一縱便到了廟內。兩人再度會合,經過一番風險,心中都浮起說不出的感覺。

薛飛光指著那艘揚帆遠去的輕舟,道:“裴郎,你若是登上那船,今生今世休想我再理你。”

裴淳眺望那茫茫海景,歎道:“這等精心傑作,真是令人五體投地的佩服。但師妹你可以放心,我怎會登舟棄你而去呢?”

薛飛光歡欣無限,心想此地雖是風險重重,可是卻能夠使我們更加接近,此行的收獲,真是意想不到。

她收回了遐思,聆聽裴淳詳述早先陷入羅網的經過,然後評道:“那個紅衣女孩不但可以騙人入阱,而且還有禁製對方功力的妙用,這等計謀布置是無懈可擊,換了旁人,既發不出聲音,全身功力又很快的消失,那是非被擒不可。而我獨自離開之時,決計也出不了這座不歸府。”

裴淳道:“此地取名‘不歸’,真是恰當不過,現在咱們能不能出去還不知道呢!”

薛飛光尋思頃刻,麵現愁慮之色,道:“不錯,以趙雲坡趙伯伯的一身武功和眼力,也幾乎失陷此中,還談虎色變地告誡李伯伯不要冒險,可見得還有更厲害的埋伏。裴郎,我們是進是退,眼下尚有選擇餘地,倘若要退出此地,我還有點把握,你自己決定好了。”

她深知裴淳天性俠義,這等人最恨別人做出不仁不義之事,也瞧不起貪生怕死之人。因此她死也不肯勸他退出,隻分析出其中的利與害,讓他自行決定。免得在他心中留下貪生不義的印象!

裴淳不假思索,道:“我們且退出此地。”

薛飛光吃一驚,道:“什麼?”

裴淳道:“此地凶險萬分,我們先退出去也好。”

薛飛光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聰明不過,念頭一轉,已明其故,當下道:“你可是打算先退出此地,然後才獨自再闖入來,免得連累我也失陷在這處瞼惡的地方?”

裴淳道:“我的心思從來瞞不過你,不錯,正是這樣。”

薛飛光道:“那麼你先殺死我吧!你難道還不知道我心中希望跟你同生共死?”

裴淳感到她摯厚的情意,心中無限溫暖,當下奮起精神,道:“那麼我們再闖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