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借刀殺人(2 / 3)

楊嵐秀眉一豎,香肩微晃,背後的鐵琵琶已卸在手中,尖聲喝道:“誰?”

那邊的人頓時停步,驚“噫”一聲,說道:“這聲音好像不是男人!”

另一個人接口道:“奇怪,誰會跑到蘆葦裏麵?難道也是采藥的?”

那邊一共是兩人,其中之一說道:“金老二你問問看!”

金老二道:“兄弟的口才向來不靈光,還是李老大問一問的好!”

李老大道:“沒用的東西!”當下痰嗽一聲,清一清喉嚨,提高聲音問道:“誰在裏麵?

幹什麼?”

楊嵐哼一聲,道:“是我先問的,自然該由你們先答,我瞧你們鬼鬼祟祟的大概不是好人!”

裴淳聽了,心中不覺失笑,又怕對方難堪,說出不入耳之言,連忙道:“我們這兒有位夥伴,身上不舒服,是以怕被兩位大哥驚著。”

李老大道:“衝著朋友這兩句話,我們隻好管管閑事,貴伴何處不舒服?兄弟這兒有的是藥!”

楊嵐冷笑一聲,道:“你們決計治不好的,趁早省點力氣!”

金老二低聲說道:“哼,聽見沒有,你這是馬屁拍在馬腿上啦,人家叫你省點氣力呢!”

李老大低低道:“咱們偏偏過去給他治好,一來顯顯咱們兄弟手段,二來可臊她一臊,教她以後別胡亂說話。”

這兩人對語之聲雖低,但裴、楊、郭這等內家高手卻無不聽得一清二楚。裴淳也壓低聲音道:“他們若是治得好郭兄,咱們大大謝他們一筆,若是不行,也沒有吃虧!”楊嵐一想也是道理,便不做聲。

隻聽李老大大聲道:“常言道是醫者父母心,兄弟長年奔走江湖,以醫糊口,見慣這種疑難雜症,若是諸位不棄,甚願過來瞧瞧。”

裴淳道:“教兩位費心啦!”

楊嵐冷冷道:“要過來,就過來,誰阻住你們的路不成?”

李、金二人分開蘆葦走到他們這邊,裴淳一看他們都是走方郎中打扮,便陪笑拱手相迎。

郭隱農睜開雙眼,冷冷道:“他們若是說不出我因何如此,就煩師妹出手教訓他們一頓。”

楊嵐聽了反而瞪他一眼,道:“人家好心好意來瞧你,怎可這樣不通情理?”

這話隻氣得郭隱農閉起雙眼,要知他隻因聽楊嵐一直不喜歡那兩個走方郎中,所以這話順著她的口氣說的,本是討好她的意思,萬料不到反而被她頂了回來。

李、金二人蹲在郭隱農身邊,瞧了一陣,輪流診脈察息,然後交頭接耳地商議一番。李老大便大聲說道:“這位兄台麵色有異,六脈緩急強弱不定,乃是中毒之兆!”

裴淳大喜道:“兩位大夫果是高明……”

楊嵐接口道:“你們能救治麼?”

李老大說道:“既是不曾錯,自然能夠救治。我等本是要在此找點草藥,便即熬煎藥散,是以在前麵一家農舍借好地方,現下若要救治,須得到那農舍中動手。”

楊嵐皺眉道:“他不能走動。”

裴淳道:“此事何難之有,我背郭兄去就是了。”郭隱農心想既然不是不想活,那就最好盡快治愈,於是也不計較裴淳幫忙。

眾人不久就走到裏許外的一座農舍中,屋中已生起兩爐旺火。李、金二人用許多藥材熬了一碗濃汁,讓郭隱農服下,郭隱農服藥時先吐出辟毒珠,才一吐出,便感到大大不適,但喝下這碗藥汁,登時舒服得多。不過過了一陣,便又覺不適。

李、金二人見了辟毒珠都極是驚訝,傳觀不已,及至郭隱農又說有點不適,便輪流診脈,商議一番,李郎中才道:“這位郭兄中的毒極是古怪,從他服藥後的反應及脈息瞧來,此毒竟是與心中意念互有影響。郭兄若是從此出家,四大皆空,心中全無雜念,此毒不藥可愈。”

楊嵐道:“豈有此理,真是胡說八道!”

裴淳聽過梁藥王講過荼吉尼花的奇異毒性,便道:“這兩位大夫之言對極了!”

郭隱農也道:“果真有點道理,我心中安靜之時,便覺得好過些。請問兩位大夫這毒可解得麼?”

李郎中麵色甚是沉重,答道:“我們隻有六七成把握,郭兄且含住辟毒珠,待我們商配藥物煎服便知!”

金郎中接口道:“此藥須煎至天黑之後才能服用。”

裴淳聽了想道:“我們這次出來探道,忽然急急奔出城外,久久不返,淳於幫主聞報定必十分著急。再者關於梁藥王之事,也須及早與他們商議。”

當下說道:“我待會回城說一聲,免得他們掛念。”

楊嵐道:“對,順便帶點食物回來。”

到了將近黃昏之時,裴淳便起身回城,經過河邊那座茅屋之時,忽見三老扶杖站在門口,裴淳上前行禮,三老都一齊頷首還禮。

當中的一個老丐說道:“裴少俠可識得我們的名字?”

裴淳恭恭敬敬的答道:“晚輩隻知三位老人家乃是窮家幫的老師祖,還不知三老名號如何稱呼?”

窮家三皓對望一眼,仍是當中的老丐答道:“既是如此,我們便告訴你,日後得見令師,可代我們問候他。”他指住左邊的老丐道,“他姓關名嫌富……”指住右邊的道,“他姓張,名惡貴……我姓劉名懶……”

裴淳聽過窮家幫五老之名乃是愁恨怨悲之類的字眼,因此這三皓的名字雖是用懶,厭富和惡貴等古怪之字,也不驚訝。

當中的老丐劉懶又道:“我們都是行將就木之人,已經不中用了,隻是肚子裏知道的事極多,少俠若是有些江湖隱秘無從打聽的話,不妨來問問我們!”

裴淳恭恭敬敬的記在心中,說道:“晚輩記住啦,謝謝三位老前輩!”接著又向他們告辭。回到城中,已是萬家燈火之際,見到淳於靖,果然窮家幫之人甚是著急,正要出動全力找尋他們下落。

裴淳把經過詳細說出,淳於幫主何等機智老練,已瞧出裴淳不想沾惹楊嵐,立即派人送食物去。裴淳說起梁藥王之事,道:“梁藥王前輩於我實有救命之恩,我們設法要他出手救人是一件難事,但他遭遇牢囚之災卻不能坐視,在下打算晚間再到樸國舅府中一探。”

淳於靖道:“少俠若是獨自前往,隻怕人孤勢單。區區雖是不便出麵,但煩勞五老陪少俠前往,卻是不妨,不過今晚不行,少俠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為佳,最好設法見到雲姑娘,問個明白,回來再行商議!”

裴淳道:“幫主說得是,在下今晚便去見雲姑娘!”他聽淳於靖一口一句少俠,甚是不安,便提及稱謂之事,兩人卒之同意以兄弟相稱。

裴淳又道:“小弟今宵既不打算驚動,獨自前往最好。”

淳於靖道:“愚兄知道你不是魯莽大意之人,獨自前往也好。愚兄同時在府西布置各種埋伏,若是有警遇敵,你可聲東擊西,最後從西麵退走,敵人縱然高手盡出,愚兄也有法子阻他們一陣。”

兩人又談了一會,看看時間已到,裴淳便起身直奔國舅府。他容容易易就到達翠樓,隻見華燈輝煌,原來雲秋心還在燈下讀詩。

她見到裴淳夜訪,不勝之喜,便把燈火熄去,兩人促膝對坐,雲秋心悄道:“你來得正好,今日自你走後,樸日升和家父都來過。樸日升無意中透露梁藥王不但已抓回府裏,還說出囚禁地點。義父雖不肯提及藥王之事,但他囑我寬心安住,再過一兩日定能曉得藥王為何寧死也不救之故!”

裴淳道:“在下正是因藥王之事來見姑娘,他現在被囚禁在何處?”

雲秋心故作嗔容,道:“哦,原來隻是為了他,若果梁藥王不是遭遇危難,你就不理我了?”

裴淳見她口氣嗔惱,駭得張口結舌,心中隻怕她一怒之下,不肯說出梁藥王被困之處,這還不打緊,若果她去告訴樸國舅,那時決計難以營救。

雲秋心讓他窘了一陣,才換回笑容,道:“你以後講話要小心些,這一次我不怪你便是!”

裴淳如逢大赦,連忙道謝,這時可就不敢催問藥王之事,談了一些別的,但覺她身上傳來一股清甜香氣,便問她是什麼香氣。

雲秋心說道:“這是我義父特地配製的香料,熏在衣服上,不但很香,而且接近我的人不會中毒,這是他晚上剛送給我的,想是怕常人走近我時,不知不覺中毒斃命!”

裴淳衝口道:“他一定是為了樸國舅。”

雲秋心微笑一下,心想他終於把我放在心上了,要不然怎會有點醋意?

裴淳又道:“我要回去啦,免得被人發覺,把藥王移走,便白跑這一趟。”

雲秋心訝道:“噫!你比從前聰明得多啦!好吧,梁藥王就是囚禁在後園的一間軒院中,是黃昏時才移入去的,那兒本是我義父居住之處,你們營救時須得小心在意。”

裴淳啊一聲,道:“原來已移到那兒去,我曉得地方啦!”

雲秋心送他出去,忽然問道:“冷如冰找過你沒有?”

裴淳搖頭道:“沒有,他一定是去找其他幾位高手,同赴潛山找家師理論……”說時,麵上露出愁色。

雲秋心知他喜怒哀樂之情俱是真誠無比,見他發愁,心中不忍,想了一想,問道:“你怕不怕他們?”

裴淳道:“我不怕,隻要不是陷入像窮家幫那種陣法中,我有幾招身法十分神妙,隨時可以脫身逃跑。”

雲秋心柔聲道:“這就是了,你都不怕,你師父更加不怕他仃可!”

裴淳不覺失笑道:“姑娘說得是,家師比我高明千百倍,誰也別想欺負他老人家……好啦,在下這就告辭!”

他謹記淳於靖所囑,不敢輕舉妄動,出得府外,對方似是毫無所覺。心中大喜,奔回下處,卻見不到淳於靖,原來窮家幫所有高手,都由幫主親率布置埋伏,以防裴淳有難。裴淳獨自在房中等了一陣,忽然間覺得十分不妥,心中作悶作嘔,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大吃一驚,連忙運功行氣,丹田中那股真氣提聚之時,遠不如平日沉凝緊實,運行之際,渾身經脈都似是壅滯不通。

他若不是以前中過毒,絕想不出其中緣故。這刻卻一想便明,暗念:“此毒必是博勒假借雲姑娘之手,傳入我體內,大概就是那一陣香氣,這樣說來,莫非博勒早就曉得我會去找她。不錯,不錯,怪不得國舅府任我出入自如,一個人也沒有碰見。隻怕那辟毒珠也是他們安排好圈套,使得我不能攜帶應用。”

此時他頭腦昏沉,真氣行得極是緩慢。要不是他內功深厚,胸中向來沒有雜念的話,早就支持不住,散去真氣了!他勉力運功壓製毒性,一麵忖道:“但盼淳於幫主大哥立即回來,派人趕快把辟毒珠取回,方可救得一命!”但接著又想道:“不好,這毒既是由雲姑娘傳過來,則我中毒之後亦能傳於他人,決計不可教人踏入此房。”

此念一生,可就不敢讓自己昏迷過去,用盡畢生氣力,極力振奮。幸虧他一向極是沉毅,意誌堅強,暫時還支持得住。片刻工夫,在他已像是過了許多年,睡意陣陣侵襲,眼皮重如山嶽,費了無窮氣力意誌,才撐得開。

他尋思道:“我若是支持不住,倒斃地上,原是無可奈何之事。可是決不可累及俠義正直的窮家幫幫主及其他之人,必須想個法子留下警告……”

心意已決,便向周圍瞧看,沒有筆墨。於是探手入囊,把囊中各物盡行取出。囊中許多零星物件,他首先瞧見博勒給他解救窮家幫的解藥藥瓶,心中大喜,喑想:“那一次窮家幫九十餘人中毒,後來是博勒先離千卉穀親自施救,所以此藥還在囊中,說不定可以解救……”

於是打開瓶蓋,倒一顆紅色丹藥,但接著還有一塊小塊玉符滾出來,心中甚是奇怪,伸手拾起。他本來已經昏昏欲睡,這塊玉符碰觸到手指,陡然感到一陣熱氣源源透入體內,頓時精神大振。

他更是驚訝,取起玉符細看。隻見這麵玉符隱隱透出赤紅之色,一麵刻滿鳥獸雲紋,刀法細致而古樸,另一麵刻著兩個篆字,裴淳瞧不懂。但突然靈機一動,忖道:“莫非這就是太陽玉符。商大哥說已給了雲姑娘,大概是她當我麵對冷如冰之時,暗中給了我。怪不得冷如冰的雪魂功發出之時,人人凍得受不住,我卻毫無感覺,是了,雲姑娘必是借手梁藥王把這方玉符放在藥瓶內,無怪梁藥王其時曾取此藥鑒別了一次。”

道理想通之後,不覺對雲秋心、梁藥王二人十分感激。尤其是他們暗中幫助了自己之後,還絕口不提,這等胸襟更是令人佩服。

太陽玉符發出一股陽和之氣流遍他全身,他已不感到疲倦昏睡。不過真氣仍難提聚,這正是克製不住毒性之象。裴淳卻已大為放心,把各物收回囊中,忽又見到有個瓶子,禁不住狠狠地在頭上猛鑿一記,自言自語地罵道:“糊塗,混蛋,放著藥王的解毒靈丹不用,幾乎死了,糊塗,糊塗……”說著倒出瓶中丹藥,共有三粒,立即服下一粒,慎重收起餘下的兩粒。

這三粒解毒靈丹本是梁藥王酬謝林樵子助他看守爐火所贈,林樵子轉送三粒給他。他對梁藥王極有信心,因為他本人及林樵子都中過毒,是以得知。

果然片刻間身體恢複如常,他收拾起各物之後不久,淳於靖及五老便回來。裴淳把剛才險死還生之事說出,隻聽得眾人無不駭然!

淳於靖道:“幸好裴老弟滿腔俠義之心,唯恐波及別人,意欲留言警告,這才會翻囊尋覓留言之物。如若不然,焉能在危急之際記起那瓶解毒靈丹!愚兄認為今宵暫且按兵不動,若是對方借故前來暗查你的生死,便可確定必是圈套。梁藥王決不會是囚在後園軒院中!”

這話人人讚同,便各自安歇。

翌日早晨,淳於靖及五老等正與裴淳坐談,忽有弟子送人一張拜帖,具名是“樸日升拜”

等字。淳於靖問知樸國舅隻帶來步崧、馬延兩人,便道:“此人親自前來,恐怕除了查探老弟生死之外,尚有別事。老弟且隱身內間,出麵與否由你自家到時決定!”

裴淳躲了人去,淳於靖率五老及幫中六七名高手一同出迎,雙方尚是初見,兩人儀表都不相上下,各自暗中驚訝。迎入屋內落座,奉過香茗,淳於靖道:“樸國舅名震武林,向來座鎮帝京,威令通達四海,在下傾慕已久,隻恨身份懸殊,更兼地遠天遙,無從拜晤……”

樸國舅連忙說道:“淳於幫主好說了,本人承蒙不棄,予以延見,實是三生有幸。”

窮家幫眾人聽他口氣極是謙和,敵意頓時減退許多。兩人客套了一陣,步崧突然插口大聲問道:“敢問幫主,裴淳現下藏身何處?”

淳於靖微微一笑,跛丐葉九應聲道:“裴少俠昨宵外出歸來,突感不適,獨自出門,不知到何處去了。步老師有此一問,敢是得知他的下落?”

步崧哼了一聲,閉口不語。樸國舅鑒言察色,便知葉九之言不盡不實,那淳於靖身為一幫之主,自是不便打誑,所以這跛丐才會不經請求,便出言回答。也就是說,這話既非樸國舅他親口詢問,窮家幫方麵便就由淳於靖手下之人回答,一則不失身份,二則葉九之言不必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