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忽必烈招致趙孟頰以後,問趙孟頰說“葉李與留夢炎孰優?”趙孟頰回答說:“夢炎,臣之父執,其人重厚,篤於自信,好謀而能斷,有大臣器;葉李所讀之書,臣皆讀之,其所知所能,臣皆知之能之。”趙孟頰的意思是“夢炎優”。
忽必烈不以為然,說:“夢炎在宋為狀元,位至丞相,當賈似道遵誤國罔上,夢炎依阿取容;葉李為布衣,乃伏闕上書,是賢於夢炎也。汝以夢炎父友,不敢斥言其非,可賦詩譏之”。忽必烈認為葉李賢於留夢炎,就是反對“依阿取容”之風,倡導廣開言路、踴躍進諫之氣。
為了扭轉阿諛逢迎之風,忽必烈無處不表現出鼓勵進諫的樣子,而反對那些溜須拍馬之人。某天,一位獵者不慎將忽必烈一鶻(獵鷹)丟失,忽必烈見丟了心愛的獵鷹,非常生氣。一位侍臣見狀,從旁邊大聲說:“宜加罪”。忽必烈對丟失獵鷹生氣,而對別人的阿諛迎合更為生氣,下令杖罰迎合的侍臣,而對丟失獵鷹的獵人則釋而不問。
對那些敢於直言進諫的人。忽必烈都給鼓勵和表揚,比如,姚天福敢於“廷折權臣”,忽必烈很是欣賞,特賜名為“巴兒思”,“謂其不畏強悍,猶虎也”。
要扭轉阿諛取媚之風,真正廣開言路,光靠皇帝鼓勵大臣們廣泛進言是不夠的,更為重要的是皇帝要有虛心納諫的姿態。忽必烈在漢儒們的幫助下,逐步認識到了這一點。
忽必烈過飲馬時,得了足疾,許國禎為忽必烈配製了草藥,讓他喝。忽必烈嫌“藥味苦,卻不服”。
許國禎勸道:“古人有言,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忽必烈聽了,沒有說什麼,但還是沒有服藥。
後來,忽必烈足疾發作,再召許國禎診視,忽必烈特對許國禎說:“不聽汝言,果困斯疾。”許國禎回答說:“良藥苦口既知之矣,忠言逆耳願留意焉。”勸忽必烈注意納諫。忽必烈聽後特贈以七寶馬鞍。
在這之後,忽必烈牢記“忠言逆耳”的話,對大臣們的進諫都能虛心接納。
忽必烈受漢儒影響頗深,欲在宮廷中確立嚴密的等級禮儀秩序,曾對撒蠻說過:“男女異路,古製也,況掖庭乎。禮不可不肅,汝其司之。”撒蠻受任之後,對宮廷人員按照“禮”的規定嚴格要求。有一次,近臣孛羅因受忽必烈之命匆匆出宮,行道失次。撒蠻“怨其違禮,執而囚之別室。”忽必烈等了好長時間,不見孛羅回來,詢問原因,方知被囚,急令撒蠻釋孛羅之罪。撒蠻遂進諫說:“令自陛下出,陛下乃自違之,何以責臣下乎?”忽必烈聽了這話,深表讚許,說,“卿言誠是也”。
還有一次,獵人亦不剌金狩獵時射兔,結果誤中名駝,把名駝射死了,忽必烈一怒之下要殺死獵人。鐵哥見狀,進諫道:“殺人償畜,刑太重。”忽必烈猛然醒悟說:“誤耶,史官必書。”就把那個獵人放了。
伯撒王妃患了眼疾,一位醫生用針灸治療,因失誤,把王妃的眼睛刺瞎了。忽必烈大怒,要處死那位醫生。許國禎聽說後,進諫道:“這位醫生罪固當死,然原其情乃是恐怖失次所致。如果殺了他,以後誰還敢給王公貴族看病了?”忽必烈聽了,覺得許國禎說的對,特獎諭許國禎說:“國禎之直,可作諫官”。
至元十四年(1277年)七月,忽必烈巡幸上都,駐蹕於察納兒台之地,留守大都的耶律希亮趕來奏事,奏對完畢,董文忠詢問大都近事。耶律希亮說:“囹圄多囚耳”。
此時,忽必烈正倚枕而臥,聽說大都監獄關了好多人,頓時從床上坐起,忙問原因。耶律希亮奏曰:“近奉旨,漢人盜鈔六文者殺,以是囚多。”忽必烈聽了這話,很是吃驚,忙問“誰傳此聖旨?”中書省臣回答說:“此旨實脫兒察所傳。”
忽必烈就召來脫兒察詢問原因。脫兒察奏曰:“陛下在南坡時,以此旨語蒙古兒童。”忽必烈聽了這話,一下子想起來了,說:“前言戲耳,曷嚐著為令式?”因下令治了脫兒察亂傳聖旨之罪。
耶律希亮又奏道:“令既出矣,已經在民間造成了影響,現在必須明其錯誤,以安民心。”忽必烈對耶律希亮的說法很讚同,立即派耶律希亮返回大都,諭旨中書省,明文收回先前所傳聖旨。
元滅亡南宋之後,忽必烈為控製亡宋之人,意欲把江南宋朝宗室及豪族大姓遷移到北方。葉李聽說後,進諫道:“宋已歸命,其民安於田裏。今無故聞徙,必將疑懼,萬一有奸人乘釁而起,非國之利也。”忽必烈聽後立即消釋了移民的打算。
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春,右丞相和禮霍孫率百官奉玉冊玉寶,為忽必烈上尊號曰“憲天述道仁文義武大光孝皇帝”,諸王百官朝賀,喜氣洋洋。
忽必烈高興之餘想大赦天下。
張雄飛知道後就進諫說:“古人言,無赦之國,其刑必平。故赦者,不平之政也。聖明在上,豈宜數赦!”忽必烈聽了很高興,讚譽張雄飛說:“大獵而後見善射,集議而後知能言,汝所言者是,朕今從汝。”於是隻降輕刑之詔。
忽必烈要求臣下直言進諫,也能做到身體力行,勇於納諫。有時大臣忤旨,他不接受進諫,但也不怪罪大臣,事情過後,仍加撫慰。比如,忽必烈準備征伐日本,王磐入諫曰:“日本小夷,海道險遠,勝之則不武,不勝則損威,臣以為勿伐便。”
忽必烈不聽,而且還很生氣。王磐見狀很傷心,說:“臣赤心為國,故敢以言,苟有他心,何為從叛亂之地,冒萬死而來歸乎?今臣年已八十,況無子嗣,他心欲何為耶?”。
第二天,忽必烈消氣以後,覺得自己昨日對王磐的態度很不好,就特遣侍臣以溫言慰撫,使無憂懼,又將內府珍玩碧玉寶枕賜給王磐。
又有一次,尚書參知政事何榮祖反對桑哥理算錢穀,多次在忽必烈麵前請求罷之,忽必烈不從,他就進一步懇請,“至於忤旨不少屈”,最後僵到忽必烈下令,他也不在文書上簽字。就是這樣,忽必烈也沒有懲罰何榮祖。後來,理算錢穀使人民深受其害,忽必烈又想起了何榮祖之言,下令停止理算。
忽必烈確實像他自已所說的那樣:“朕於廷臣有戇直忠言,未嚐不悅而受之;違忤者,亦未嚐加罪。蓋欲養忠直,而退諛佞也”。直言者,均受到忽必烈的讚揚和重用。
在忽必烈的倡導下,阿諛逢迎之風有所改變,直言進諫的人越來越多了。
仁恕公正得人心
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忽必烈逐漸形成了寬仁厚重的性格,與曆史上那些性格暴躁、喜怒無常的皇帝相比,忽必烈的性格是比較溫和的,他從不因喜悅和偏愛而賞賜一個無功者,也未曾因發怒亂殺一人。他對社會各個階層的人物都具有一定的同情心,因此,特別在用刑上十分慎重。
忽必烈曾經對管如德說:“朕治天下,重人命,凡有罪者必令麵對再四,果實也而後罪之,非如宋權奸擅權,書片紙數字即殺人也。汝但一心奉職,毋懼忌嫉之口”。
忽必烈是如此說,也是如此做的。他在殺盧世榮和桑哥之前,都曾召集大臣和盧世榮、桑哥論辯,諸事落實之後,方才殺之。
桑哥當權,最受忽必烈愛幸之時,程钜夫曾上書彈劾桑哥,桑哥怒不可遏,羈留程钜夫,“奏請殺之,凡六奏,帝皆不許”。忽必烈未因為愛幸桑哥而按他的話去亂殺人。
忽必烈曾經對宰臣說過:“朕或怒,有罪者使汝殺,汝勿殺,必遲回一二日乃複奏。”史家對此話十分感慨,謂“斯言也,雖古仁君,何以過之”。確實,忽必烈為了避免亂殺無辜,想盡了辦法,其慎刑仁恕之之例比比皆是。
李璮叛亂,忽必烈追究其事時,發現某些漢人曾同李璮往來,也意識到其中一些漢人極力反對蒙古人的統治,他控製住了自己的感情,隻殺了與李璮叛亂仃關的王文統,其餘,佯作不知,不做任何處理,沒有把事情搞得擴大化。
阿合馬事件發生以後,他看到了其中漢人反對色目人以至反對蒙古統治的跡象,但他也沒有把事情擴大,僅殺了王著、高和尚、張易等人,其餘不加追究。
其後的盧世榮事件、桑哥事件,忽必烈處理得也很慎重,沒有擴大化。就連南台禦史上章請求忽必烈禪位於皇太子真金之事,忽必烈也未予深究。
實際上,忽必烈要弄清南台禦史上章之事,不是很困難的,他不加深究就是不想把其事擴大,比較寬鬆地處理了似有發展成為政變的大事。
忽必烈在一些小事也體現出了慎刑的精神。比如,宋將劉整投降蒙元以後,宋朝荊湖製置使李庭芝為了離間劉整與蒙元的關係,特以金印牙符,授給劉整漢軍都元帥、盧龍軍節度使、晉封為燕郡王等官職。其書被永寧令得到,馬上傳送於朝,忽必烈令張易、姚樞了解其事。劉整親自辨明於朝,說自己實在不知。忽必烈聽了劉整的話,未加深究,僅讓劉整複書李庭芝就算完事。忽必烈處理慎重得體,沒有激起劉整之變,忠心耽耽地為元朝賣命。
某次,有位牧人盜割駝峰,忽必烈下令處死牧人。鐵哥諫阻道:“生割駝峰,實為殘忍,但因此處死牧人,恐非陛下仁恕之心。”忽必烈聽了,覺得鐵哥說的對,用比較輕的刑罰處理了牧人。體現了忽必烈的輕刑和仁恕思想。
南宋滅亡之後,江南某些道觀藏有宋朝皇帝畫像,有位僧人與道士有矛盾,便將其事報告了朝廷。忽必烈初聽其事,以為江南人民仍有造反之心,想處以重刑,但又有些猶豫,特以其事征求石天麟的意見,石天麟說:“遼國滅亡以後,遼國皇帝和皇後的銅像在西京一直保存,至今仍然有之,未聽說還有這方麵的禁令。”忽必烈聽後疑心頓釋,對江南道觀及人民保留宋朝皇帝畫像等事一概不問。
忽必烈對朝廷中的大事和小事慎於用刑,主要基於儒家的仁恕思想,對人具有一定的同情心,就連對一般的老百姓也是這樣,遇事處理得都比較寬容。
比如,至元二年(1265年),張弘範駐守大名(今河北大名),正值大水,許多村莊房舍皆被淹沒,受災的老百姓無力交納租稅,張弘範遂自作主張,免除了老百姓的租稅。
有人將其事上奏朝廷,忽必烈欲治其專擅之罪。張弘範請求入見,對忽必烈說:“臣以為朝廷儲小倉,不若儲之大倉。”忽必烈聽了這話,未明其意,問,“何出此言?”張弘範回答道:“今歲水潦不收,而必責民輸,倉庫雖實,而民死亡殆盡,明年租將安出?曷若活其民,使不致逃亡,則歲有恒收,非陛下大倉庫乎!”
忽必烈聽後覺得很有道理,說:“知體,其勿問”。忽必烈讚同張弘範擅自免除民稅的做法,體現了他的輕刑思想,也表現了忽必烈具有一些愛民、惜民之心。
節儉為上促興邦
史家曾根據忽必烈相繼任用阿合馬、盧世榮和桑哥理財,對其提出異議,而批評他“嗜利”,實則不然,忽必烈注重理財是講究功利之舉,目的是讓國家盡快富起來。忽必烈並沒有把國家錢財據為已有,隨意揮霍,而是時時從大局著眼,以節儉為上。
從元太祖成吉思汗以來,曾給予蒙古宗親、大將、功臣以大量賞賜,忽必烈也未例外,也常賞賜功臣,被人們看成是一種浪費之舉。
不過,忽必烈同窩闊台等大汗不同,他從未亂行賞賜,並且有一定節製。忽必烈並未濫加賞賜,所賞所賜者均為應該受賞受賜之人,起到了調動大臣將領積極性的作用。
忽必烈賞有勞而賜有功,但為了節約國家錢財,每次賞賜的數目都有一定限度,而不是無止境的隨意亂賞。忽必烈治國能從節約的角度著眼,賞賜有一定節度,這對於節約國家錢財具有重要意義。
忽必烈在位期間也曾興建土木工程,但他並未過份,主要是修建了兩都。忽必烈修建兩都務求豪華壯麗,在當時的情況下,對於宣揚國威、促進蒙古族的漢化都是必要的,並不是一種奢華之舉,也不是一種不該花錢的浪費。
忽必烈在修建兩都之時,曾經考慮到老百姓的承受能力,盡量不影響農業生產,在農閑時建造。
由於忽必烈注意到了老百姓的承受能力,盡量不誤農時,所以,兩都雖然修建的豪華壯麗,人們並沒有感到負擔過重,也未引起社會動蕩。
尤其應該指出的是,忽必烈把兩都修建的富麗堂皇,不是為了自己享受,而是作為國家的象征,從一開始就警惕自己貪圖享受。他在大都即將修成之時,從漠北舊居移來青草一株,栽種於王宮丹墀之前,起名為“誓儉草”(或作“思儉草”),目的是讓自己不忘“太祖創業艱難”,讓“後世子孫知勤儉之節”。
忽必烈就是這樣,以不忘祖先創業艱難之精神激勵自己,始終保持艱苦奮鬥的作風。至於忽必烈節儉到什麼程度,根據時人及後人的部分記述,也可以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時人王惲曾在奏書中說,忽必烈“臨禦以來,躬先儉素,思複淳風,如輕衣而貴綢繒,去金飾而樸鞍履。至衣服等物,銷織鍍呀之類,一切禁止”。
據說,忽必烈從不穿戴貴重華麗衣帽,衣服常常是補了又補。後來,忽必烈曾將自己穿過的衣服儲於箱中,以教育子孫保持勤儉之節。史載,武宗曾與皇太後等設宴於大安閣,大安閣中有一“故篋”,不知何故,特問宦官李邦寧說:“此何篋也?”李邦寧回答說:“此世祖貯裘帶者。臣聞有聖訓曰:‘藏此以遺子孫,使見吾樸檢,可為華侈之戒。’”武宗聽了,大為感到,下令打開箱子觀看,武宗見了世祖所用裘帶,十分感歎地說:“非卿言,朕安知之。”
當時,有位宗王在旁邊,接著武宗的話茬說:“世祖雖神聖,然嗇於財。”李邦寧聽了,不同意那位宗王所說的話,說道,“不然。世祖一言,無不為後世法;一予奪,無不當功罪。且天下所入雖富,苟用不節,必致匱乏。自先朝以來,歲賦已不足用,又數會宗藩,資費無算,旦暮不給,必將橫斂掊怨,豈美事耶。”武宗及皇太後聽了,深表讚同。
英宗也曾“禦大安閣,見太祖、世祖遺衣皆以縑素木綿為之,重加補綴,嗟歎良久,謂侍臣曰:‘祖宗創業艱難,服用節儉乃如此,朕焉敢頃刻忘之!’”據此,我們可以知道,忽必烈的個人生活十分節儉,甚至達到了苛薄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