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們就韓信的背景可以排除他受過特殊的訓練。而天賦過人這一點,在他的舉動中,我個人沒有看出半點跡象。根據史料上的記載,屠戶當眾要求韓信或是殺了他或是鑽褲襠,抽象出來看,這是一道二選一的選擇題。談及這個問題時,幾乎所有人的思路都被此局限住了,而沒有人願意考慮,為什麼沒有第三條出路,比如說既不鑽褲襠也不殺人,而是暴揍屠戶一頓之後揚長而去。
如果不是韓信膽怯,怕了屠戶,憑什麼要按屠戶說的去做,憑什麼任由他畫道道定規矩,而不是自己來定規矩?這麼簡單,以至於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問題,難道韓信不懂?顯然不是。說到底,還是一個“怕”字當頭。對於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少年來說,在麵臨這樣的場合時有恐懼感,並不是件丟人的事情。即便他是個天大的英雄,隻要是人,就避免不了會出錯,甚至出一些讓自己覺得顏麵無光的錯,尤其是在他年輕的時候。
但是司馬遷可能不這麼想。作為《史記》中的正麵形象,韓信是作者主觀上就想塑造出的蓋世英雄,不說是高大全也差不了多少。英雄,怎麼能有膽怯的汙點呢?所以司馬遷在《史記》的敘述中致力於抹去韓信膽怯的事實,給了我們一個幹淨漂亮的英雄形象。
作為文學家的藝術加工,我們可以理解,並且無可厚非。然而若是就此便一廂情願地相信,英雄是無所不能的完人,而且沒有任何人性的缺陷和瑕疵,那麼我們應該感覺到丟人——為古人羞辱了我們的智商而感覺丟人。
我們不能因韓信日後的功勳卓著,就認定他在20歲之前就一定會迥異於常人,更不能以他經曆過戎馬倥傯功成名就後的心智狀態,來作為衡量他尚未成熟時心智的標準。至於“小不忍則亂大謀”則更是個牽強的事後諸葛亮的說法。在人生未曾動筆寫就之前,誰能知道蓋棺定論事?即便是當年的韓信自己,怕是也未曾想過日後能擁有如此一番宏圖霸業,在他年輕之時,很可能也是像如今的年輕人一樣,對未來的前途一片迷茫。既然無法預見未來,更沒有明確的規劃,又何談“小不忍則亂大謀”呢。
培養天才的土壤
把人或事神化、神秘化,乃至宗教化,顯然不是一個科學而嚴謹的態度。依照科學而非玄學的觀點來觀察或分析人或事,首先要破除的就是這種不可言明的神秘感。以客觀條件作為依據,本著實事求是、遵循客觀規律的原則,才能得出吻合事情實質的結論。
我們喜歡總結、借鑒曆史中的經驗,樂於探討、品評青史留名的人物,卻罕有人顧及到信息傳遞中的失真,多是任由這份失真繼續以訛傳訛下去。比如說,人所共知,韓信精於領兵打仗,然而卻沒有人考究過,韓信的戰爭指揮技能從何處得來。在以往的史評裏,一直回避這個客觀存在,卻又少有人問津的現實細節。似乎指揮軍隊就是他韓信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樣。這顯然不合乎客觀世界的規律。
就人類自身掌握知識技能的規律而言,絕不可能脫離模仿、記憶、理解等必要的學習手段而無端掌握,更不能在知識隔絕的信息真空帶中憑空領悟。我們從不否認天才這一概念,也不否認這一類特殊人群的存在,但是天才要有誕生的土壤,這土壤就是相關知識技能的信息所存在的環境。所謂天才,隻是對某種技能有著超出常人的天賦,比如在學習的過程中耗時較短,或者是在實際應用中表現得更為出色而已。脫離了必要的信息環境,任何天才都不可能展示出他應有的才華。
項羽是韓信的啟蒙老師
前文介紹過韓信從軍前的背景,通過對此的分析,完全可以不加懷疑地確認,他出身於一個貧困破落的家庭。家庭環境的客觀差異,會造就人生起點的差異。這差異具體表現後一代人所擁有並可以支配的先天資源上,包括但不僅限於經濟資源。實踐證明,諸多先天資源中,最可能對未來人生產生重大影響的,當首推教育資源。
教育資源,是可繼承的非物質財富。作為這種財富的繼承者,將大幅度降低在社會中的生存成本,並擁有在社會競爭中的戰略優勢。為了保證後一代人的優勢持續存在而不至於被社會淘汰,許多人對教育資源的保護會上升到家族利益的高度。因此,絕大多數教育資源的傳遞與延續形式都很保守,多是以家庭或家族繼承來完成。尤其在進入現代社會之前,這種保護意識更甚。原因在於信息存儲技術的落後,使得它的稀缺性更為嚴重。
一些普及性的曆史材料中,常說當過齊王楚王淮陰侯的韓信出身於沒落貴族。這裏鄭重地說明,此係誤讀。上綱上線地說,這純屬不學無術的論調。因為司馬遷明確記載過,活躍在秦末曆史舞台上有兩個韓信,一個是本文中著力討論的淮陰侯韓信,而另一個則是舊關東六國中韓國王族的後裔韓信。兩者間除了重名之外,再無半點聯係。特此說明,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