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裏要講主義,心裏要想生意
《後漢書·光武帝紀》中有關劉秀稱帝前的戰爭記載,幾乎無不是一麵倒的局勢,幾乎把他說成一個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神仙,僅次於坐地升仙。這顯然不是一個客觀嚴謹的態度。曆數光武帝參與過的這些戰爭,如果以書中敘述的規模為準,那麼直觀給人的印象是,這些仗就算是不打,僅僅是戰爭前期的組織、動員、籌備後勤物資及軍餉等準備工作,就足以占去三年以上的時間。
種種不合客觀規律的記錄,無不在向我們證明,《光武帝紀》中的戰爭信息非常難以作為有曆史參考價值的信息。不過這篇曆史記錄中卻又不是一無是處,因為最關鍵的信息往往都處在最隱蔽的角落之中。那就是光武帝在參加戰鬥後,每到一個新的地理位置後,首要的工作就是與當地的政府官員做交流、溝通,以保證良好公共關係,這為他日後接掌整個帝國的最高權力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具體例證是《光武帝紀》中這樣一段記載:(公元23年)十月,(劉秀)持節北度河,鎮慰州郡。所到部縣,輒見二千石、長吏、三老、官屬,下至佐史,考察黜陟,如州牧行部事。輒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複漢官名。吏人喜悅,爭持牛、酒迎勞。
這段話大意是說,劉秀在公元23年10月的時候,得到當時他的上級領導更始帝的任命,渡過黃河北上,去安撫北方各城市的社會群眾,整頓紊亂的社會秩序。劉秀的入手點就是地方政府官員和地方利益集團的核心人物,名義上是充領導考察官員的政績,實際上是去開政治支票,當下兌現,立刻派發的福利是釋放犯人,並把王莽政府的法規製度廢除。從一片喜慶的結果上看,劉秀的政治支票在這些利益集團中間很受用,信用度比較高,是硬通貨。
類似的事情無獨有偶,《光武帝紀》中還有記載:建武二年(公元26年)十二月,劉秀又頒布了一條政策:“惟宗室列侯為王莽所廢,先靈無所依歸,朕甚湣之。其並複故國。”這同樣是給予舊利益集團優厚的福利待遇。
至於其他籠絡人心的做法,更是不勝枚舉。利益開道,自然免去了很多抵觸,同時也獲得了相應的政治支持。說白了,與其說劉秀是打下來的皇位,不如說他是談出來的皇位,真正令他走向國家元首之路的核心力量不是由他的武力輸出係統,也就是軍隊來構成,而是由舊帝國政權的官僚體係給予的支持來構成。正是這些昔日帝國的官僚以及他們背後的利益集團,才將劉秀推上了曆史舞台。從這個角度可以判定,劉秀不算是正式的軍人,而是個標準的政客。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劉秀獲得最終統治權沒有采取暴力手段。有史記載,在劉秀稱帝後十餘年時間裏,中華大地上仍舊是一片混亂,烽煙四起,到處是割據勢力。這些割據勢力各自為政,自立為王。而劉秀及他的手下除了不停地在這些割據勢力間周旋外,偶爾也參與一下武裝爭鬥。
在當時最有名的反政府割據勢力首推赤眉、綠林兩大軍團,其餘地域性的割據勢力更是不計其數。一個值得我們注意的曆史細節是,在劉秀稱帝的同一時期,各地軍閥稱王稱帝的以十計數。正是這些無原則無底線的割據勢力存在,才成了全國範圍武裝禍亂的根源。直至建武十二年,也就是劉秀稱帝的12年之後,戰火才平息。
東西兩漢交替時期,社會麵臨著巨大的經濟壓力。在漢篇末一節我曾經解釋過這個問題。經濟上嚴重的故障會導致社會的自我調節,而這種自我調節的過程絕難避免矯枉過正。最常見的就是,以流血死人為代價來釋放經濟壓力。
更為不幸的是,在劉秀稱帝後的12年時間裏,除去頻發的戰爭外,蝗災迭現是另一個破壞經濟秩序的禍患。天災加人禍,使本就不樂觀的經濟形勢雪上加霜,使社會中脆弱的經濟鏈條戛然斷裂。
無可置疑,這是令人口數量迅速進入一輪負增長階段的罪魁禍首。根據史料記載,漢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也就是西漢末年,官方統計的人口總數量有近六千萬之巨,而漢光武帝建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官方統計的人口總數量僅有兩千一百餘萬。盡管官方統計的數字與實際情況稍有出入,可兩相對比之下,如此巨大的人口數量縮水,還是令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