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1 / 1)

快過年了,父親一天打三次電話催我回家。我又搪塞工作忙,沒時間回去。父親卻發火了。“我算著呢,你小子有五個年頭沒回家了。你今年要是再不回來,我就和你媽一起買票去西藏給你拜年。”父親這句話著實嚇著我了,我倒不是怕他見著我現在這般狼藉,而是怕他快滿花甲的身子適應不了高原。我心裏明白他這話多半是嚇唬我,可我就怕老將真出馬,我賭不起,更輸不起。

我安慰父親道:“行行,爸,我明天就去買票。”

初秋道:“哥,你真要回去?”

“就我這樣,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欠了一屁股債,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有何顏麵回家?”

初秋低下頭:“對不起,哥,都怪我。”

“就算沒有你,我現在也是這樣子,不關你的事。”

初秋仍低著頭,默默不語。

兩天後父親的電話如期而至,問我票買好了沒有。我說我這離火車站遠,還沒來得及去買。父親一聽,瞬間爆發,對著電話就開罵我小畜生,說我長大了,翅膀硬了不聽使喚。罵完也不給我一個編謊的機會直接扣了電話。我再打過去他也不接。我唯恐父親真會買機票來拉薩收拾我,所以沒隔五分鍾就往家裏打一次,打到我自己都嫌煩的時候電話終於接了。我急忙道:“爸,我現在正去火車站買票呢?”隻聽電話那頭弱弱地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兒子,我是你媽。”

母親對我的教育和父親的教育截然不同,可以說是帝王式的教育。我若想要天上的星星,母親也會砍掉整片竹林,然後接長了竹竿給我捅一顆下來。但慈善的母愛在父親麵前總是屢屢受挫和遭受打擊。父親對母親的教育方針用了五個字形容:“慈母多敗兒。”但這並不影響偉大的母愛在生活中孜孜不倦地為我輸送營養。父親的意思是希望我多受挫折多遭劫難,然後在烈火中重生,從而成為一代梟雄。可是父親左傾思想太嚴重,觀念陳舊,墨守成規,根本沒擺脫一個底層勞動者的小資幻想,他所謂的烈火重生不過是叫我學幹農活,什麼耕田啊、犁地啊,翻紅薯藤,撥包穀葉子,割小麥,種豌豆等等。

母親說:“兒子,剛剛你爸在,他不讓我接你電話。”

我很久沒有聽見母親的聲音了,那聲音柔軟細膩,就如這冬季裏一絲細微的暖陽,直照到了我心頭最寒冷的角落。

我說:“媽,你身體好吧?”

“好好好”母親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兒子,要是你工作實在忙,走不開的話,那就別回來了。我看電視頭說現在好多大學生找不著工作,你要珍惜,別把飯碗丟了。你爸這有我,不要擔心。”

我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淚噙在眼裏,我努力不讓它往下掉。

我說:“媽,你放心,兒子進的國企,是鐵飯碗,丟不了的。”我不知這樣生硬地把豆皮的工作套在自己身上合適不,但我知道母親如果了解我的現狀,她一定會擔心。我真的不想她擔心我,我繼續道:“媽,我現在就在去火車站的路上,你給爸說一下,叫他寬心。”

媽媽欣慰道:“誒,好。你爸現在去生荒地挑糞了。”

父親挑糞應該也是一種發泄吧,身體的勞累總比心裏的憋屈要舒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