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沿著舷梯往下走時,陽光已把小行星的大地弄得光怪陸離:這裏亮得耀眼,那裏漆黑一片,這裏是明亮的光帶,那裏是破碎的黑斑。不過,波雷諾夫的眼睛是經過訓練的,在這似乎不成形狀的大地上,他驚異地發現了一些顯然是人工壘成的石頭建築。不僅如此,不知從哪兒還冒出來一種氣體,像一根閃光的腰帶似的繞著小行星。
他想仔細看看那些奇怪的建築,但舷梯很快就走完了,下到地麵後立即就走上了一條夾在高大岩石之間的道路,所以隻能看見那條由氣體組成的銀色光帶和那三個小月亮。
道路通到一個高聳的崖壁前時,進入一個岩洞。他們一走進洞裏,拱頂上立即亮起了電燈。由於剛從耀眼的陽光下走進來,所以電燈的光亮顯得很微弱。岩洞陡直地向下延伸,盡頭是兩扇很大的門。格列戈裏舉起雙手說道:“以上帝的名義!”
門扇縮進了石牆裏。
“原來是暗語!”波雷諾夫心想。
隔離室像個洞穴,隻是地下鋪著金屬板,磁性鞋底立刻被吸在上麵,這一來,人們便又有了一種類似重力的感覺。
“常有隕石落在這個行星上嗎?”波雷諾夫一麵摘頭盔一麵問。
“多極了。”正在脫密閉服的格列戈裏回答。
“那你們在地麵上搞建築可不明智。”
“什麼建築?啊,工廠……那不關我的事。”
“關誰的事呢?”
“別問這個,大夫!”格列戈裏審視地看著心理學家說。“喂,將來您的藥房裏有酒精嗎?”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酒精?不知道……怎麼啦?”
“我知道會有的。給我點,行嗎?”
“經上麵批準給,還是偷偷給?”
“聰明人是不提這樣的問題的。”
格列戈裏的淺色眼睛裏沒有半點難為情的神色。阿明的在場沒有使他感到絲毫不安。不過,他顯然急於結束這個談話。
“一言為定,好嗎?”
“您來看病時,咱們再商量。”
格列戈裏使勁搖著頭說:“那裏沒法談話。就在這兒說定吧。”
“為什麼沒法談話?”
格列戈裏神秘地笑了笑。
“到時候您自己會明白的。快決定吧,大夫!”
“我已經說了:以後再商量。”
格列戈裏像看一個傻瓜似的看了看波雷諾夫。
出了隔離室後,他們沿著鑿在石壁上的梯級繼續往下走。在修建這個地下基地時顯然很注意經濟原則,所有的地方,隻要可以,石頭全都裸露著,這就使得地下室像是一座古堡。要不是頭上亮著電燈,腳下踩著成幾何圖形的梯級,還以為時間倒退到了中世紀呢!
波雷諾夫以為一路上將看到許多東西,誰知所有的門全關著,整個基地好像是空的。有好幾次,當他們走到一堵石壁前眼看沒有路的時候,格列戈裏便走過來衝著石壁低聲說幾個字,石壁立刻就讓開了——或者退到一邊,或是升了起來。波雷諾夫更為不安了。這不像是海盜的基地。修建這種規模的地下基地,即使搶劫十艘飛船也收不回成本。再說,海盜在這兒蓋工廠幹吧,無論生產什麼都毫無用處。花了那樣多錢,可目的何在?這裏麵隱藏著什麼罪惡計劃?修建這個足能抗住核炸彈的巢穴,養著這麼一幫子匪徒,極其不明智地搶劫和平飛船並扣押機組人員——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幹的?
同飛船的那間艙室相比,天花板上裝著兩支日光燈,還露著一個空調器的屏蔽網,兩個床墊直接放在金屬地板上。沒有桌子。再說,在這狹小的空間裏未必還放得下一張桌子。
克麗絲慌亂地四麵顧盼。在路上時她一直拽著波雷諾夫的胳膊。小行星光怪陸離的景色、神秘的地下迷宮、陰森的牢房——這一切顯然把她摧垮了。
“從這裏更難……”
波雷諾夫狠狠地盯了她一眼,並用眉毛的動作指指天花板。她立刻不作聲了。在空調器的屏蔽網後,不知什麼東西在閃著微光,波雷諾夫毫不懷疑那是暗中監視他們的電眼,暗藏的竊聽器會錄下他們即使是小聲的談話。
克麗絲苦笑了一下。波雷諾夫理解了這一苦笑的含義:從現在起,他們如果想談什麼重要的事,隻能互相揣度了。
兩個人沉默不語地麵對麵坐下來。他們已被剝奪了最後一點自由——即使是囚徒也有的交談自由。
電磁門閂輕輕地響了一下。兩個人一驚。
“請出來,大夫!”
波雷諾夫向克麗絲點點頭。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淚。
格列戈裏把心理學家帶到一個長長的混凝土走廊的盡頭,停在一間門上寫著11號的屋子前。
“委托我正式通知您,大夫,”格列戈裏說,“這是您的醫療室。屋門在聽到‘藥房’這個詞時便自動開啟,請記住。貴重藥品在保險櫃裏。”說到這裏時格列戈裏別有含義地看了波雷諾夫一眼。“保險櫃的門鎖隻聽從您的聲音,您說‘芝麻’,它就會開啟,聽清了吧?您的住房的開啟暗語是‘晚安’……”
“這麼說,我隨時可以從那間牢房裏出來?”
“可以。午飯時間是13點到13點30分,在7號房間。早飯也在那兒,時間是……”
“那間屋也有開啟的暗語吧?”
“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可以自由出入。就這樣吧,現在有人找您看病來了……”
格列戈裏轉身走了,一邊走一邊高聲哼唱:
遠方的世界,
熊熊燃燒的村莊,
遠方的世界,
滿天的星光……
波雷諾夫還沒來得及把各種醫療用品檢查一遍,門外就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接著便走進來一個神情憂鬱、身子瘦弱、鄒巴巴的工作服胸兜裏插著一支試電筆的男人。他站在那兒,眼鏡片閃閃發光,一雙眯縫著的聰明的眼睛極其無禮地審視著心理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