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振華
我的家鄉,在長江邊的一座小城。離開家鄉已有二十多年,每次回去,都是一場泛濫的情感之旅,家裏家外,都彌漫著蒼顏父母倚閭以待、天涯遊子翩然歸來的人間氣氛。而今父母更趨年邁,近幾年來,總時不時泛起離職回家陪伴父母的念頭。但我知道,這隻是一個念想,家鄉於我,或於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回不去了的念想了。
過去二十多年,中國人口遷徙的基本格局是逃離家鄉,前往北上廣,這一趨勢在未來相當長時期內,不會有根本的改變。北京等特大城市的房價早已經超過了普通工薪階層的購買力,但為什麼人口還要競相湧入?其原因在於:對就業機會的競爭是吸引人口流動最根本性的原因。而決定一個地區就業機會的因素是公共服務水平和經濟發展程度。目前國家的基礎設施投資,大量投向了北京等特大城市,大城市的公共服務水平,遠好於二線三線城市,如北京上海等城市的高考錄取線,就遠低於其他省市。另一方麵,目前工商業、服務業都在向大城市集中,二線三線城市根本沒有好的就業機會。這些年一直在推行大學生畢業當村官的就業計劃,意圖解決大學生就業難的問題。這樣的措施是治標不治本的,經濟越落後的地區就業機會越少,即便大學生暫時被趕到農村做了村官,幾年以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還是要離開農村進入城市尋找就業機會的。現在的事實就是,盡管人口大量湧入大城市,但在大城市就業還是要比中小城市容易得多。隻要中小城市不能提供足夠的就業機會,這一趨勢就不可能改變。
此外,如《留大城還是去小市》等一些文章所分析的,小城市是關係社會,這讓就業變得更加困難。是的,在市場化的浪潮中,相對於大城市,小城市大致還是維持著熟人社會格局,而一個能生發更多就業機會的社會,需要以市場秩序的充分擴展為前提,熟人社會阻礙了小城市市場的發育。當年,馬格裏布商人是地中海商圈的霸主,但最終熱那亞商人取代了他們,而且其貿易範圍擴張到更遠的歐洲和非洲。馬格裏布商人的商業網絡是熟人圈,生意隻是在熟人之間進行,而後的熱那亞商人則是由合同、契約來組織生意,於是生意迅速擴展到陌生人之間。因此,在家鄉,如果不能融入到熟人關係圈裏,是不會獲得像樣的就業機會的。
但北上廣等特大城市人口不斷膨脹,導致資源供給極度緊張,是一個必須麵對的問題。前幾年有所謂的專家提議,有效控製特大城市人口激增,必須遵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原則,讓高房價、高租金和高生活成本,成為調控人口膨脹的杠杆。這個說法不算太離譜,至少比某位人大代表提出的用人口素質控製人口流入的見解要高明。此說正確地把握了一點,引導人口流動不能靠行政措施,而是要引入競爭機製。隻不過這是一種負向競爭,即城市不希望人口流入,用高房價來堵住人口流入的通道。不妨設想一下,能不能確立一種正向的競爭機製,在這種競爭機製之下,所有城市的選擇都是希望吸引人口流入,於是每個城市都想方設法地降低房價,由此房價也降了,人口流動也均勻化了。這一機製是可能確立的,美國經濟學家查爾斯·蒂伯特1956年曾提出了一個被稱之為“蒂伯特機製”的解釋框架,對此給出了一個經典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