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穿著拖鞋大搖大擺地出入她的辦公室。我的電腦和咖啡杯在她身後的辦公桌也安置了新家。
瑞萍每天和滿桌的財務票據、來來往往的人、不時響起的電話糾纏在一起。她緊鎖眉頭,或者籲一口氣就攤在了椅子上。
而我,把腳蜷在椅子上,戴上耳機,聽點輕鬆的爵士樂,繼續寫我們的故事。寫不下去的時候,就停下來看《欲望都市》。
在忙碌的辦公室裏,我的悠閑,人神共憤。
我又失業了。
卻沒有不安全的感覺,失業也許是一種享受生活的狀態。至少,讓混亂的人有時間整理一切。
還有,舔那些隱藏著的心傷。
我卻發現彼時最不可觸碰的傷口是什麼。
原來是,不舍得。
傍晚的時候良生突然打電話來:“小時啊,你現在有沒有空?我馬上要衝到瑞萍家了。”
我匆忙地從辦公室跑回家換掉拖鞋,也學著良生的口氣,在電話裏說:“老大啊,你等一會兒,我換完鞋馬上就衝下來了。”
我飛快地奔下樓,差點跌倒在門口的台階上。
啊,這每一次見麵都如此珍貴。我不由得在心裏輕輕歎息:每一個我擁有的當下都在變成過去。
今天我突然發現,每個人的車裏都帶著不一樣的氣味,還有音樂。
開良生車門的時候,我聞到熟悉的氣味,是老大的。
他車裏放著王若琳的歌。那是我在廈門的時候聽的最多的歌,一時間,有點感觸。
而這麼多人車裏放的音樂,我最喜歡的,是良生的。
“小時啊,真的決定要回去了?”
“嗯……沒辦法,要回去了,嗬嗬。”
“為什麼呢?”
“家裏人叫我回北京。”
“也是你自己想走了吧。”
我忽然之間覺得,我的告別是如此悠長,似乎從很早以前就已經上演,很早以前我便開始向很多人一遍一遍地解釋這個老話題。
告別戲,一幕一幕,反反複複地,說著再見。
是因為就像豬少說的那樣,我本就不屬於這裏,從我來的那一刻起大家就知道我會走,所以從一開始,就為這場告別埋下了預留的伏線。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因為這個老話題,我和親愛的媽媽反複地爭吵,我和內心想離開的那個我反複地爭吵。我不停地解釋給朋友們聽,從耐心到不耐煩再到歇斯底裏,終於有一天,也說服了自己。
是要走了。
當一切成為定局,我能做的,是找出接受的慰藉。
“小時啊,在這裏不開心嗎?”良生接著問我。
“也不是。”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因為大雄吧。”
“嗯……也許,可能吧。”
“開心是因為他,不開心也是因為他啊。”良生笑著看著我。
我也隻是笑笑,仍然說不出些什麼。
“你覺得你和大雄最大的問題是什麼?”良生問得直接又尖銳。
啊,問題是什麼。
我也曾問過自己百千次。
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不是這裏人吧……也可能,是兩個人的環境,差太多了。”
“是這樣嗎?”良生突然收起了笑容,認真地看著我。
看得我有點心虛。
是這樣嗎?
我願意相信是這樣。
可我卻說得很坦誠:“也可能是不夠喜歡吧。”我忘了是什麼時候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作者殘酷地告訴那些為愛人找借口的傻子,她說兩個人之間的問題,其實都可以用喜歡和不夠喜歡來解釋。
“嗯,某種意義上,可以這麼說。你知道嗎,其實男人的感覺,是很容易淡的。”
我的心,忽而抖了一下。
良生的話也許殘忍了點,但肯定是真誠的。
但是,還想這些幹什麼呢?
我們之間是什麼問題又有什麼關係?
管他的。
都過去了。
雖然心裏被插下了一根牙簽,留下了一個好深的洞。
多年後,也許這根牙簽已經有人替我拔了出來,然後我看著那個洞,會笑著對那個人說:“看,那個時候的我,多勇敢。”
良生又說:“小時,你信不信我這樣的人也受傷過。”
“當然。”
為什麼不信呢?
誰都有過青春,誰都不可避免地被傷害。
誰都愛過。
敢愛的人,總是多點傷害。
彼時,良生又跟我說起好多,說他眼裏男人真實的樣子。他說男人們習慣編謊話,當他們編謊話的時候,聰明的女人知道這些,但是要裝成不知道的樣子才可愛。
良生接著對我說:“小時啊,老大沒什麼可以教你的,除了讓你知道什麼是男人,還有,幫你怎麼管好你將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