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今年年初開始的。聽說是在輕井澤的網球場上認識的。又不是天皇陛下,簡直讓人笑話。不過,你認為皇太子和有棲川先生哪一位先結婚呢?”
“我可不知道。”
這個答案要在兩年以後才會出來。
“你們是同年的吧?”
“實在是太不敢當了。不過,聽說那個‘馬內’男人在錢方麵出現了危機。關於這件事你媽媽跟真壁先生商量過嗎?’,
“我知道媽媽好像不好意思跟舅舅開口的。也不知道媽媽跟舅舅說了沒有。即使沒說的話,總歸也要說的。不跟舅舅商量也是不行的嘛。”
“是啊。不過,看來戀愛的煩惱可不是小事啊。真帆你也應經曆過吧?我雖然不了解那個‘馬內’男人到底有多少討厭,不過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真帆雖然鼓起了腮幫子裝作不高興的樣子,可能是故意裝的吧。
“為了爭奪先生的遺產而殺人,簡直是胡說八道。”
光司冷靜地說道。
“因為先生講好如果去世的話,財產全部留給真帆的。”
聽了這句話,我吃了一驚。
“是嗎?一般來說,是留給妹妹佐智子小姐的吧?”
“不對。先生講過,如果讓阿姨繼承遺產的話,將來還是要留給真帆的,這樣要負兩次遺產繼承稅,於是就留下遺言將財產的大部分留給真帆繼承。”
“光司君,你知道得還不少啊?”
我雖然擔心這話聽起來有點像在諷刺他,但還是說了出來。
“因為先生公開說嘛。還對我說‘無論我有什麼意外,都一定會讓你安心學習到大學畢業的’呢。我心裏還想過這種事情還早著呢,從來沒有當真的。”
我重新看了看真帆。這個不喜歡媽媽的男朋友的十七歲的少女,從現在開始已經繼承了幾個億的遺產了。還有恐怕同時也繼承了真壁的著作權,接下來將帶來無數的“馬內”,不,金錢。
“我成了億萬富婆了。”少女說。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媽媽會不會找我幫忙啊?‘真帆,我現在需要錢啊。借一點給我吧。’然後,我會說‘不借,堅決不借’。”
我感到一陣冰冷的風吹進了心頭。“馬內”正在成為分割她們母女之心的決定性的東西。
“這種事情可不能說得這麼輕率。我雖然沒有權力插嘴,不過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些媽媽的心情呢?要好好地想一想才對啊。”
我也隻能這樣說了。對這個處於煩惱當中的十七歲的少女,我自知自己還沒有能力馬上就拿得出對她有益的忠告。
不過,我的這種說法是不是有點假裝善人呢?這時另一陣冰冷的風又吹進了我心裏。
她不是也有殺她舅舅的動機嗎?
不光是為了得到財產,而是為了阻止母親的這次令她難以忍受的結婚,她所作出的一點可悲的努力吧?
可是,我馬上又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無論如何,眼前的這個依然充滿著稚氣的少女是不可能做得出那麼殘忍的事情的。
兩個高中生好像看出了我心中的矛盾。
“怎麼了?什麼話也不說。”
“是不是聽說我和媽媽之間的不開心的事情,心情不好啊?對不起。”
“不,沒有那回事。”
我微笑著否定了。
“在有棲川先生敲門之前,我和光司一直在談論那個‘馬內’男人呢。因為我想他會不會是犯人啊?”
“那倒挺有意思的嘛。”
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了這句話。
“不,說有意思可能不太好吧。也就是說,真帆想說的是,那個‘馬內’男人認為隻要殺了真壁先生,遺產自然會到佐智子小姐的手裏,到那時自己也就可以得救了。”
“猜中了。要是那樣的話就最好了,因為就可以證明我喜歡的各位的清白,大家不是就有救了嗎?對我來說,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了。”
“真帆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要是那家夥是犯人的話,那麼將我打倒以後他又是怎麼不留任何痕跡地逃離星火莊的呢?我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做得到。”
她低下頭。
“有棲川先生,總之那個人不是犯人。真帆的假設是不對的。我們正好說到,‘真是太遺憾了’這裏。”
光司仿佛是為了讓處於興奮狀態的真帆冷靜下來一樣,沉著地說道。
“為什麼?”
“因為那個人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我想起來了,阿姨說過兩天前那人到九州出差去了。是真是假,警察隻要一查就知道了。”
一個男人進入了嫌疑犯的名單,還沒問出姓名,就已經被否定了。
“媽媽要是早日醒悟過來的話就好了。”
真帆像大人一樣歎了口氣說道。光司的視線又轉移了,這回是臉朝著書桌。我發現書桌上並排放著兩隻照相架。一隻是兩年前因為交通事故不幸去世的媽媽。旁邊的照片架裏有一張穿著消防服的男子的照片,一定是因公殉職的爸爸了。他好像正看著爸爸的那張照片,從照片背景上的消防車來看,這張照片一定是在工作的地方留下的吧?看上去是個魁梧又剛強的男子。眉毛微微地揚起給人一種剛毅的印象,但是從微笑的嘴角來看性情又顯得十分溫厚。與父親死別的時候,光司還隻有七歲。爸爸的身影一定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裏了吧?與父親的死給他帶來的悲痛和對父親深深的崇敬之情一起。
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知道了遺產繼承人是真帆,還有她反對母親的婚姻這個新的事實以後,使我想到,真帆也不是沒有殺害她舅父的動機。與此同時,也不是說佐智子就沒有可能殺真壁的。因為未成年的真帆在繼承遺產的時候,作為撫養者的母親是不可能一個指頭也不碰的吧?也許她有說服自己女兒的自信呢?母親和女兒都有動機。
想到這兒,我心頭湧上了一陣不快。我是自己投入到探索他人的心靈深處的醜惡和自私而感到不快。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談話無法繼續下去了。
我說了聲“一會見”便起身告辭了。
3
正好碰上杉井猛地從休息室裏衝了出來。他憤然盯著前方,大幅度地搖晃著肩膀朝樓梯口走去。見他的樣子有點怪,我將他叫住了。
“看見你從休息室裏跑了出來,又被警察叫去了嗎?”
轉過身來的他,煩躁地用手撩起了落在眼前的劉海。
“是啊。說是有一點問題要問,可都是重複著一些無聊的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心情非常不好。
“大家又都受到了詢問嗎?”
“不,隻有我。好像對我很感興趣。”
“怎麼會呢?沒有理由對杉井先生嚴加盤問的啊?”
“能為我說話的隻有你了。”
“可以說出來給我聽聽嗎?”
看上去他雖然有點不願意,但還是對我說:
“好吧,到我的房間裏好嗎?”
我們來到了二樓,發現船澤正站在杉井房間的門口。他好像正舉起握著的拳頭打算敲門。
“哦,杉井先生,原來你在樓下啊。我有話要對你說。”
杉井朝我看了一眼問船澤。
“有急事嗎?”
“不是什麼急不急的事,是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訴你。”
“我等一會也沒有關係的。”我說。
“是嗎,那就不好意思了。哦,不過,也許還是有棲川先生在場的好。先到房間裏好嗎?”
船澤說著順手推開了門率先走了進去。杉井也沮喪地跟了進去。我也在場的好?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邊想著邊跟進了房間。
“好,先坐下來吧。”
船澤像在自己的房間裏一樣,招呼著我們,自己在床頭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好了嗎?有棲川先生可是證人啊。”
他分別看著我和杉井說。
“什麼事?”杉井非常不耐煩地問。
船澤伸了伸脖子,雙下巴看上去更為明顯。
“你是不是已經得到了真壁先生的遺作?”
杉井好像不知所雲。
“我可沒有得到遺作。第四十六號密室的題目還沒定下來,大概連第一章也沒有寫完吧?”
“不,不對。”
船澤搖了搖胖胖的腦袋。
“先生的絕筆不是放在書房的桌子上嗎?我說的是已經完稿的《愚者之死》啊。”
“什麼《愚者之死》?”
杉井這麼一反問,船澤作了一個沒有聲音的咂舌。
“請不要裝傻了。《愚者之死》才是真壁聖一最後的密室作品呢。他希望能在自己去世以後發表,是在他創作的鼎盛時期的三十八歲時寫出來的自信作品。你不要說你不知道。”
“啊呀,不管知道還是不知道,反正你說的話我是一句也聽不明白。”
“算了,我知道,雖然沒有看到過實物,但我從先生那兒聽說已經完稿了。那應該歸我的。”
我也聽得糊裏糊塗。好像是真壁為了在自己死後發表,留下了遺作《愚者之死》的稿子。阿加沙·克裏斯蒂寫的關於波洛的最後一部作品《帷幕》和馬普爾小姐的最後的作品《神秘的別墅》,前者雖然結果是在作者生前發表的,但聽說那是為了死後發表而寫的。
“船澤先生請不要隨便猜測。我不知道這部作品的存在。連這個《愚者之死》也是第一次聽說的。要是真的有這樣的東西的話,請一定交給我們出版社發表呢。”
“那可是我應該得到的東西啊。”
船澤不管杉井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才是真壁聖一最好的搭檔。我才應該有發表《愚者之死》的權利。有棲川先生,您不這樣認為嗎?”
被他這麼一問,我有點不知所措。
“不,不,我實在是……”
“杉井先生。”
船澤盯著杉井。
“你是不是作為賠償費抵扣將那部作品拿去了吧?”
“什麼?”
杉井緊張了起來。
“這麼失禮的事情實際上我是不應該說的。你應該從真壁先生那裏獲得了賠償。憑先生的為人,應該會拿出賠償費的。而你呢,是不是不滿足又向《愚君之死》伸出了手。”
“你!不要再說了。”
杉井一拳將身旁的椅子推倒了,臉漲得通紅。我真是越聽越糊塗了。
“說話要有分寸。船澤先生,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嗎?不光是我,你還有真壁先生也曾經玩弄過我的妻子。這可是不能原諒的。你必須馬上向我道歉。”
“我的確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船澤喪失了鬥誌爽快地道了歉。
“我可能太興奮了,不小心說漏了嘴。請原諒。”
他低下頭露出了禿了大半的頭頂。可是,等他抬起了頭,又開始講了起來。
“不過,杉井先生。《愚者之死》對我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作品啊。我對真壁聖一這位天才的推理小說家可以說是到了癡迷的程度。求你了,請把那部稿子給我吧。”
“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杉井先生。”
“厚顏無恥。”
杉井伸直了手臂用食指對著門口。
“給我出去。”
一時間,時空凍結了。杉井一動不動地指著門口;船澤和我縮著脖子坐在床上暫時沒有動彈。房間裏一片寂靜,偶爾隻聽見遠處傳來的積雪從樹梢上掉下來的聲音。就這樣過去了大約十秒鍾,就聽見船澤歎了口氣說:
“是嗎?我明白了。”
杉井的右臂慢慢地放了下來。
“你明白什麼了?”
“就是你不肯交出《愚者之死》的態度。我還是離開這裏D巴。”
“沒有什麼這裏那裏的,這種莫名其妙的猜測請不要再來了。”
我夾在中間像是裁判一樣,要判斷兩位編輯哪一位話說得更難聽。
“我們走吧?”
我起身對船澤說。他也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朝著門口走到一半,船澤突然停下來轉過身去又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又停了下來跟我一起來到了走廊上。
“船澤先生,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開口對他說。
“聽了以後應該猜得出來了吧?”
他垂頭喪氣地說。
“真壁先生有一部沒有發表過的長篇小說《愚者之死》,我聽他本人說過,那是為了死後出版而寫的。你看,《愚者之死》這個題目,聽起來就是一位為追求密室作品而生的大師的值得驕傲的作品啊。他親口對我說過‘將來會把這部作品交給你的’。書房裏沒有嗎?”
“站在這兒說話也不方便……”
我把他帶到了房間裏。雖然不知道與事件有沒有關係,不過我想讓火村也聽聽。可是,火村卻不在房間裏。那就我一個人先問吧。
“《愚者之死》到底是一部什麼內容的作品呢?”
“不知道。據說是能夠為先生的創作生涯打上一個完美句號的作品。”
他口氣堅定地回答。
“即使《愚者之死》那部作品書房裏沒有的話,也沒有什麼可以著急的嘛。這麼珍貴的東西,說不定會放在銀行的金庫裏,或者是其他的地方保管起來了呢?”
胖胖的編輯一隻手不定地揮著。
“不會那麼誇張吧?哦,不管怎樣,我是掌握了先生與杉井之間有過交易的證據的。”
“交易?”
“你聽說過杉井在幾年前與他漂亮的老婆離婚的理由嗎?”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
“雖說講出來有點不太道德,不過實際上都在傳杉井的老婆跟真壁先生的關係不一般。”
我驚呆了。
“真的嗎?”
“那隻是在極少部分人當中傳的話。說是關係不一般,但到底到了什麼程度誰也不知道。不是先生在犯老毛病,聽說是杉井的前妻主動呢。你看,先生他真是不可思議地討女人的喜歡啊。”
“啊?”
“杉井遭到了妻子的背叛憤怒地責問他的妻子,她隻好逃離日本,聽說現在還住在美國的姐姐那兒呢。算了,這也跟我們沒什麼關係。不過後來聽說杉井承認是自己的老婆不好,沒有對真壁先生興師問罪。當然,他們之間的關係要完全像以前一樣是不可能的了,不過工作還是工作,真壁沒有要求更換編輯,聖誕節晚會也跟以前一樣請他參加。”
“還有這麼回事?我真是一點也不知道。”
“那當然,這些都是秘密的秘密。”
“可是,盡管說工作歸工作,一旦有了這種事情肯定會結下疙瘩的吧?表麵上看,先生和杉井之間好像什麼也沒有嘛。,’
船澤的眼睛在嘲笑我,不會看人。
“那兩個人啊,特別是杉井,肚子裏想的東西是不會放在臉上的。”
“是嗎?那你剛才說的賠償費,是不是說先生他付錢了?’,
“傳說是杉井爽快地接受了。也許這件事情就算是了結了。我剛才說的就是這個。杉井他實際上知道《愚者之死》的存在,並且已經搞到手了吧?”
我感到實在是難以理解。
“不可能吧?《愚者之死》這部作品對愛好者來說也許是一件寶物,可是對一個編輯來說又有什麼價值呢?最多也就是得到主編的誇獎,多拿一點獎金罷了。”
船澤第一次沉默了,皺著眉頭像是在考慮問題。
“有棲川先生說得也有道理。作為對工作負責的編輯來說,他與我相比好像是差了那麼一點。可是,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我想還是換一個話題吧。
“聽說隻有杉井先生又被警察叫去問話了。我看見他剛才從休息室裏出來時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了。他說警察對他很感興趣,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船澤馬上就把答案告訴了我。
“哦,就是剛才說的事啊。因為他老婆和真壁之間的關係,他才離婚的。我把這事告訴了警察,他們一定是問他事情的經過的。”
他說話時候的表情有些冷酷。原來這裏也有一個打小報告的人。當然這應該算是協助警方的調查,可是我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愚者之死》要是讓給我也就算了。不過,有棲川先生說得也對,他也不可能裝得那麼像吧?反正不管是裝傻還是什麼,將來要是出版的話,他的謊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我的頭腦裏又開始懷疑了。
有一種假設是將真壁葬身於地下室裏的犯人用的手法恰恰來源於真壁自己的《第四十六號密室》。被扔進壁爐裏燒掉的正好就是記錄著那一部分內容的筆記,犯人曾經考慮將那一部分占為已有。但是,如果真壁真的留下了打算在死後出版的作品的話,把這部作品稱為《第四十六號密室》不就行了嗎?
那麼犯人到底是怎麼獲得布置密室的手法的呢?因為壁爐裏被燒掉的筆記上的內容好像與本次事件中的密室布置手法無關,我考慮先把這一點除外,然後再試著計算一下密室布置手法的來源可能有幾點。首先第一點可以考慮是可疑的推理小說家風子和石町,即犯人自己設計出來的。還有就是與真壁住在一起的佐智子、真帆、光司他們無意中撿到了真壁的手稿看到的。再就是船澤利用工作之便借用了落選作品中的密室布置手法。還有彩子會不會從男友石町那兒得到啟示想出了布置密室的新手法呢?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杉井將《愚者之死》中的密室布置手法付諸於實踐,如果是真的話,也就難怪船澤追問他的時候他要說“我不知道”了。杉井是犯人的話,他當然不願意讓別人看見《愚者之死》這部作品。無論這部作品對推理小說愛好者來說是一部多麼有意義的作品,杉井都會放棄的吧?不,也許原稿已經被他銷毀,早已不存在了。
這一切都符合邏輯。
那麼,杉井不是也有殺害真壁的動機嗎?也許他對真壁是恨之入骨呢?他隱藏這種仇恨一直在尋找著報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