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小小說地老天荒(3 / 3)

每天經過嘯台我都會肅然起敬,心中默默念想,與這位蘇門先生作一次肯談,並且有執手禮。下嘯台,到太平亭,就到了我的書房。一塊矮石頭作凳子,一塊高石頭作書桌,還用養花種草嗎?你看,紫色的是牽牛花,黃色的是太行菊,紅色的桑椹,還有半紅半青的野酸棗,這就是蘇門先生當年的一日三餐嗎?書房不用我費心,一切都是現成的。我隻管鋪開紙筆,盡情塗抹就是了。累了就躺在石凳上口銜青草,仰望藍天,與飛來的鳥雀對話。問他們一些塵世間的問題,當官的保姆大字不識就能當辦公室主任嗎,有錢就能當村長嗎,努力為什麼沒有回報,日日付出卻還這麼淒苦,澆水怎麼總不見花開?它們沒有令人滿意的答案,我也沒了說話的興趣,不如美美睡一覺。

有一天,我忽然發現書房很髒,於是就很臉紅,還讀書人呢。趕緊折了一根樹枝,拽了一把又一把野草纏繞起來,做成一把笤帚,把這裏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我也可能打一套蹩腳的太極拳,姿勢實在欠優美,從不示人的。打著打著,一有來人經過我就收了拳,作擴胸狀。還有一天,寫得入了迷,天色暗淡下來,猛一驚,山上隻有我一人了,四周靜得可怕。我匆匆收了筆往回走,到嘯台的時候,腳下猛然鎮定下來,我不走了。我要和蘇門先生再待一會兒,他要懶得理我,我就會對人吹噓,這整座蘇門山是我一個人的了。我一下子富有得想哭了。一直到天漆黑漆黑,我才下山。

也有寫不出來的時候,比如那天。那個寫了20頁的長篇《日工》卻怎麼也沒法往下走,隻好把它廢了。肯定得從頭開始。心情就特別糟糕,想得也就特別多。被蚊蟲叮咬的時候我就納悶,當年的蘇門先生沒有風油精和萬金油,他是怎麼過的?聽說竹林七賢每天不用上班,不用幹活,隻管喝酒就行了。竹林七賢是財政開支嗎?打酒錢能公費報銷嗎?我今年辭了工作封閉自己,全靠小說換幾個小錢,80歲的父親要生活看病,上高中的兒子要花錢,我能堅持多長時間呢?唉,既然做不了蘇門先生,那就做一介愚夫吧。下山的時候腳步歪斜,踉踉蹌蹌,仿佛被人胖揍了一頓似的。我又想起了阮籍那個家夥,為了躲避司馬家提親,“一個人駕著木車遊蕩,木車上載著酒,沒有方向地向前行駛。泥路高低不平,木車顛簸著,酒壇搖晃著,他的雙手則抖抖索索地握著韁繩。突然馬停了,他定睛一看,路走到了盡頭。真的沒路了?他啞著嗓子自問,眼淚已奪眶而出。終於,聲聲抽泣變成了號啕大哭,哭夠了,持韁驅車向後轉,另外找路。另外那條路走著走著也到盡頭了,他又大哭。走一路哭一路,荒草野地間誰也沒有聽見,他隻哭給自己聽。”

可是此時此地的我想哭也不成,一路上總有熟人,還要裝出一張笑臉。如此一想,更是委屈,淚就有點控製不住,急忙鑽進一條胡同麵向牆壁。秋風中,我看見了我抽搐的背影,仿佛一小片樹葉。

我以為我從此倒下了。可是第二天午後我又坐上了媳婦的自行車,兜裏還沒忘揣上那張已經作廢了的記者證。

起名

讀過郭昕老師一篇隨筆,題目好像叫《給孩子起個好名》,印象深的很。意思是對待小小說作品要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在創作時注意起一個恰當、悅目又具個性的名字,從而珍愛倍加。我當時感觸很深,就一直這樣做了下來,並有了延伸,後來不單單是每一篇作品。1998年出版第一本專集,我囑咐自己一定不要草率,力爭讓書名和內容柔順體貼,突出韻味。斟酌再三,取名為《布衣心情》,“寫平常人,說平常事”,一語道出主題且不生突。這個書名得到了讀者朋友的認可,第一屆河南省文學獎評選時,評委也很讚賞。2001年出版第二本,想了好幾個書名,最後圈定《苦水玫瑰》。因為全書四部分,前兩部分敘述“不盡的關愛”,喻為“玫瑰的花香”;後兩部分敘述“人間的醜態”,喻為“帶刺的玫瑰”。今年又出第七本,是自己的小小說自選集,想到小小說是一份精製的事業,寫作小小說就是要把一份份袖珍的美呈現給讀者,於是就定了一個書名——《掌上花開》。

有時候,讀到一句或一段入心入肺的話,會讓人產生很多感動且執著一生。我感謝這些啟迪性的文字,和它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