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陶醉墨打電話沒人接,以為她早就回家睡覺了,於是也沒多想,回到宿舍倒頭就睡。
第二天,第三天,他依舊沒有聯係上陶醉墨。等第四天,她來找他的時候,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人和人之間是很奇妙的,比狗鼻子還靈,不需要開口,隻是看著,就知道出事兒了。
他問陶醉墨,可陶醉墨什麼也不說,隻借口身體不舒服,想休息休息。她休息了整整一個禮拜,那一個禮拜她沒有出現過,也沒有和何漢川有過任何聯係。何漢川發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打出去的電話也永遠無人接聽。他問陶醉墨的朋友,陶醉墨住哪兒,可沒有一個人知道,何漢川那時才發現,他和陶醉墨之間的關係緊緊局限在學校裏,出了學校,他根本找不到她世界的入口。
可是到最後,她還是找他了,她在電話裏哭著叫他趕快去,趕快去,要出事兒了。何漢川瘋了一樣從宿舍衝出去趕到了海邊,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見方霖躺在地上,身上臉上全都是血,在他身邊站著一個黝黑壯實的年輕男人,像是鬥瘋了的狗一樣紅著眼睛喘著粗氣。
那是何漢川第一次見到童勝安。
也是他第一次因為血而心驚。
他是個醫生,見過的血漿比喝過的水還多。可當他看見血液從他表弟腦袋下的土地上滲透開來的時候,那種溫熱的腥氣還是讓他隱隱作嘔。
他衝過去推開了童勝安,脫下衣服按住表弟腦袋後麵的窟窿,一麵用暴怒的口氣命令陶醉墨叫救護車。
陶醉墨照著做了,隨後她一遍一遍地求童勝安快走快走,可她哥哥像是被釘在土裏的木樁,一動不動。
這就是全部的故事。
再然後,就是支離破碎的故事結局了。
方霖腦部重傷進了重症監護室,童勝安因為故意傷人被判了七年。
何漢川再沒去找過陶醉墨,他腦子裏始終回響著她一遍遍讓童勝安離開時候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那一刻,他無比地恨陶醉墨。
“每個人在空想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是聖人,可真的到了那一天,卻發現自己連正常人都做不到。我那時候沒勇氣去了解一切,我不想知道方霖對陶醉墨做了什麼,我隻知道他的生命在我的手下一點點流逝,剩下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我想分個對錯出來,然後站到對的人那一邊去,可怎麼分?童勝安對不起方霖,方霖對不起她。在救護車上,陶醉墨一遍一遍對我說她對不起我,好像我是無辜的。可我無辜個屁,我如果沒帶方霖去見陶醉墨,沒答應她去賭檔打工,一切都不會發生,哪怕我最後再多勸她一遍,說不定一切都會改變,可我什麼都沒做,我無辜個屁。
可我也不想見陶醉墨,我覺得她活該,越是這麼想,心裏越是疼,好像剜肉似得,鑽心得疼。打那之後,我再也沒聯係過陶醉墨。但我每天都會想起她,不是想她,而是想起她。我像強迫症患者一樣,開始拚湊事件的每一步,想知道到底哪裏是錯的,想知道到底誰是罪魁禍首。到底最該被指責的是誰。那時候,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了,也不在乎她去哪裏了,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我有沒有錯,我錯在哪裏,我要對這整件事負多大的責任。我想不出答案,每天都像在走迷宮,開始的時候是清楚的,到最後卻總是一個回路,又繞回了起點。我從學校畢業,找了工作,結束了實習,但這麼多年下來,我始終在那個迷宮裏。其實我沒想過要出來,我想著,憋死在裏麵也行,反正我習慣了這種生活,那就這樣吧。
可命運偏偏不遂人願,半年前我在碼頭再次遇見了她,我看見她穿著一件灰灰的格子襯衫,左手推著箱子右手牽著孩子順著人流從閘口出來,一臉的疲憊和辛苦,我認得出她的五官,卻認不出那個人了,她不再是那個陶醉墨了。就在那個時候,我突然覺得,對錯都不重要了,所有人都錯了,所有人都承擔了他們該承擔的後果,除了我。我因為自己的自私和懦弱,卑鄙得幸存了下來。”
何漢川抬起頭,麵對著坐在對麵的夏夜,說完了他和陶醉墨所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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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