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走慢些,小心摔著。”青漣看紀婼出了嵩壽院腳下不停,在身後小聲提醒。默了默看小主子臉色不好,又說了句,“老夫人心裏也是疼小姐的。”
紀婼聽到這句話,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青漣,沒說話繼續向前走。
青漣這句話沒說錯,徐老夫人自然是疼愛她的,但也正如這句外祖母一樣,她們祖孫的關係是建立在母親身上的,無論是血緣還是情分都是如此。
徐老夫人心疼她,可也更心疼自己的小女兒。
徐老夫人平日裏會關心她冷暖,得了好東西也會念著給她一份,可一旦自己沒有做好女兒的本分,沒有滿足母親的情緒,徐老夫人話裏話外馬上便會不一樣。
紀婼輕歎一口氣,其實現在的她並沒有多難受,舊時在徐府那些鬱鬱敏感的小心思已經離她很遠了,隔著兩輩子的光陰,別說當時情緒,便是府裏的這些個人,她都記不大清了。
隻是莫名感到悲哀,如今一眼就能看清的事實,舊時卻是始終都沒能想通,一輩子活在了缺愛的渴求裏,到頭來,卻無一人真心愛她。
“小姐,三鬆齋到了。”
紀婼抬頭,果然已不知不覺走到了外祖父的書房。
她外祖父徐老太爺一生博通經籍,德高望重,曾出入翰林宮廷,陪侍天子,任兩朝帝師,多次擔任科舉首席坐師。毫不誇張的說,天下大半文人書吏皆以能自稱“徐氏門生”為傲。
盡管如今天下動蕩,打來打去爭鬧不休,但隻要老爺子還在,就無人敢動徐家半分。
此時徐老太爺一襲茶褐素衣在書案上執筆揮毫,紀婼默默立於廳內,目光一寸寸移去,老爺子已逾古稀,頭發盡白,被頭頂的木簪束起,打理的一絲不苟。
老人家皮膚鬆弛,滿臉褶皺和老年斑,但眼不花耳不聾,一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時刻展現著主人的博學和神采。他身材瘦削,脊梁挺拔,此刻筆下不停,力透紙背,不難想象年輕時該是多麼意氣風發。
見徐老太爺終於停筆,紀婼才緩步上前,“外祖父墨寶一字千金,不知誰今日有這麼好的福氣?”
老人家擺擺手,“什麼千金萬金,不過閑暇無事練筆而已,妍妍今日怎麼出門了,身子無礙了吧?”
“勞外祖父掛念,我好多了,這不在嵩壽堂請了安,就來您這了。中秋沒能給外祖父磕頭,今個妍妍給外祖父拜個晚禮。”說完,她雙膝及地結結實實向書案後磕了個頭。
“這等虛禮無甚緊要,快起來。”徐老太爺放下筆就繞過書案來扶她,紀婼怎敢讓老人彎腰,利索站起身,攙扶老太爺坐下,“外祖父您慢點。”
“沒事沒事,還能活個兩三年,我可還沒看著妍妍出閣呢。”
紀婼適時低頭作羞赧狀,老爺子的身子骨還是不錯的,舊時直到她閉眼身死,老爺子依舊健碩。隻是她可不信什麼看著她出嫁的客套話,不過是仍心存圖望,放不下徐家未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