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沐一凡而言,江城的夜太漫長了。
他不敢再獨自出門超過兩個小時。家中所有的利器、藥品,都統一歸置起來。桌角和門框全部用塑料泡沫包邊,甚至連窗玻璃也安上了特製的鎖扣,隻有確認沈茜已經睡著,才稍微打開點縫隙透氣。
整個白天,沈茜幾乎都在昏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她反反複複,做著同一個噩夢。
夢中的吳江時常隻有一個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的背影,或是站在遠處神情呆滯,對著她流淚。那雙本就渾濁的眼睛,經過淚水不斷衝刷,漸漸滴下了血。
再靠近些,吳江便成了沈君儒的模樣。隻是衣衫襤褸,瘦骨嶙峋,枯槁的麵容,蒼老得像牆上的一個影子。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茜茜……”
這不是她記憶中父親的聲音,喉嚨裏含混嘶啞的,不知是憤怒還是無奈。
她想要邁步向前,卻仿佛一腳踏空,跌入一片血色的沼澤。那沼澤深不見底,有無數白骨森森的手,從中將她的雙腿攀住。她驚恐地向上掙紮,無意間瞥見沼澤中的倒影。那是數以百計的人臉,五官長得別無二致,還戴著同樣的白色麵具,陰森可怕。
“茜茜……茜茜,你醒一醒,該吃藥了。”沐一凡的聲音在耳畔漸漸清晰。
沈茜用力地睜開眼睛,試圖掙脫那夢魘。可是映入眼簾的沐一凡的臉,赫然戴著那張白色麵具!
“滾!你滾開!”胡亂揮舞的雙手一下子打翻了藥碗,碎瓷片四下飛濺,床單一片狼藉,“你別碰我……”
沈茜低頭看時,藥痕與血痕已難辨認。而她的左手,居然與沼澤中那些白骨森森的爪子融為一體……
“茜茜……你快鬆手,危險……”
耳邊又響起沐一凡的聲音,夾雜其中的,是她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呼吸。
視野漸漸恢複清明。
她這才發現自己右手緊緊捏著摔碎的瓷片,手心已經被割破了皮。左手手腕處留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不止。
同樣傷痕累累的,還有沐一凡的手。奪下的碎瓷片,在他手上留了一道道血印子,血正順著指尖滴在床單上,觸目驚心。
沈茜怔怔地鬆開了手,整個人沉沉地向後仰去。
“茜茜!”沐一凡伸手環住她的肩膀。
“這……是我……”沈茜嚇壞了,怔愣了許久,才從喉嚨裏緩緩擠出幾個字。
頭痛欲裂。
她雙手捂著腦袋,在沐一凡懷裏泣不成聲:“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沐一凡倒像是終於放下心來一般,微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沒關係的。”
他就這麼安靜地抱著她,直到慢慢感受著她劇烈波動的情緒趨於平複。天光微明,兩人都沒了睡意。
早餐時沐一凡沒有像往常一樣替她端到床前。他站在衣櫃前挑了許久,拿一條藕荷色的長裙,配上米白的披肩比劃了一下:“今天……就穿這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