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他好久沒有這樣打量過自己的兒子了。而今天,他似乎才真正認識了他。
“小野,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蠕動著幹澀的嘴唇,元振興的話語裏充滿了苦澀的味道,“當年的事,是我……”
“爸。”元野忽然開口,打斷了他下麵的話,“您不用說了。”
還用說什麼呢,父親明白了他的苦心,這就夠了。
父子兩人深深地對視著,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體諒。
那是唯有男人才有的情感,為了守護家族,他們可以隱忍一切委屈和困難,這種感覺,沒有經曆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眼看著當年的陰謀敗露,元澤知道,下一刻,元振興就要跟自己算賬了。
咬了咬牙,他噗通一聲,搶先跪了下去:“爸、媽、小野!當年的事是我一時糊塗,我沒想害小野啊,我隻是想贏得那場比試……”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
聽到元澤的聲音,元振興頓時滿腔怒火,抄起茶幾上的水壺就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茶壺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元澤的額頭,元澤卻依然跪在地上,既不躲閃也不還手。
還帶著熱度的水混合著茶葉,淋淋漓漓地灑落下來,順著他的腦袋往下淌。
看到大兒子這樣狼狽,顧以秋無比心痛,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小澤,你有沒有燙到?你這個傻孩子,怎麼也不知道躲呀!”
“他還有臉躲?”元振興猛然轉過身,指著元澤破口大罵,“連自己的親弟弟都算計,你他媽還是不是個爺們兒!”
顧以秋抱著元澤,心疼的直掉眼淚,哭著說道:“振興,你把事情搞清楚,再罵人也不遲啊!不過是一封信而已,怎麼能說明小澤做了那些事?小澤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是什麼樣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他什麼都替家裏人考慮,怎麼會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看著老妻抱著兒子,哭得稀裏嘩啦的樣子,元振興又是氣又是怒,不住地冷笑:“好,好。你讓他自己說,當年那件事,是不是他做的?”
“爸!”元澤的臉上滑落下兩行淚,滿臉都是痛苦與愧疚,“是我錯了,是我太爭強好勝,所以才想出那麼個餿主意!這些年來,我也很後悔……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彌補小野,可是小野卻一直記恨著我……”
他膝行到元野麵前,悔恨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小野,我知道錯了,看在咱們是親兄弟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吧!”
望著他捶胸搗足痛心疾首的樣子,元野不易察覺地眯緊了眼睛。
元澤隻承認算計了他,對鄭美琳的死卻隻字不提。
到了這個時候,元澤還想避重就輕。
涼薄的唇角漸漸地抿成一條鋼線,他對這個跪在自己麵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再也沒有了一絲的幻想。
不肯救贖自己,就隻能任由靈魂陷入黑暗的深淵。
“讓我原諒你,那大嫂呢?大嫂就白死了?”
元澤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
為什麼元野一口咬定是他殺了鄭美琳?有了那個精心布置的攀岩現場,連警察都沒有查出一絲紕漏,誰又會知道呢?
腦海裏飛快地轉著念頭,他再一次確定,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小野,你真的誤會我了,琳琳的死隻是個意外……”
想要辯解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就被元野冷冰冰地打斷。
“你知道朗朗為什麼會得自閉症麼?”俊朗的容顏仿佛被萬年冰雪雕刻而成,沒有一絲溫度,元野冷冷地盯著元澤,“你們都以為他是因為幼年喪母,受了巨大的打擊,所以才不肯說話的嗎?”
他抬起頭,看著滿臉驚懼的顧以秋和元振興,薄薄的唇縫迸出一句話:“那天,朗朗就躲在化妝間的衣櫃裏,親眼看到了一切。”
他的話就像是一道霹靂,直直地砸中了元澤。
元澤張大了嘴,滿臉的不敢置信,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元朗居然看見了自己行凶的全過程?他不敢相信,可是卻由不得他不信。
他想起當年,在失手殺了鄭美琳之後,他以最快的速度翻遍了化妝間,可是卻沒有找到那封信,也沒有看到元朗。
是了,元朗那時候才是個五歲的孩子,隨便拿件衣服就能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他又怎麼能發現呢?
再說,他也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就藏在衣櫃裏。那時候,他要尋找的目標隻是那封信……
他殺了妻子,又害了兒子,命運簡直是跟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客廳裏陷入一片沉寂,隻有窗外的狂風暴雨在劈裏啪啦地拍打著窗子,那聲音落在人耳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就在死一般的沉靜中,一個淒厲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不可能!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