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居然還要被萊西護送回家。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途中,萊西突然開口。
“好啊。”她好奇,難得寡言的萊西主動出擊。
“嗯,說起來,有點複雜……”萊西皺著眉頭開始組織語言。
小薰聳聳肩,心想:對你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腦袋來說一定是有點複雜的。
“嗯……假設,有這麼兩個人……”萊西琢磨著道。
“嗯嗯……”她一個勁兒點頭。
“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在“很好”兩個字那兒,他有點困擾地加重語氣,“就像……”
“兄弟一樣。”小薰接嘴。
“嗯。”萊西看她一眼,輕輕點頭,沉吟了半晌說:“後來,他們其中一個人犯了很大的錯誤,結果,卻是另一個人替那個人背了黑鍋,而且,這件事情,除了那兩人沒有別人知道……”說到這裏,他躑躅了半天,沒有再開腔。
“我跟你說這麼件事吧。”小薰打斷他,“你知道我喜歡賣情報吧?”她抬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問萊西。
他很認真地頷首:“他們都說你是金錢的奴隸。”
怒!“也不是奴隸那麼誇張的!大頭那才是奴隸,我嘛,也就仆人吧。”小薰正色糾正,接著一本正經說,“不過,有些情報,不論對方出多少錢,也是不賣的。”猜也猜到萊西是一臉癡呆,她輕快地道:“我指的是沒用的信息。我一向都隻賣給別人有用的信息,有些事實雖然很聳人聽聞,但是若是已經成了過去式,或者說……即使爆出來也不會對任何人有好處……”她抬眼凝望萊西,堅定地笑笑,“像那樣的情報,我是不透露的。”
萊西半懂不懂地看著她。
“因為它們已經不會給人們的未來帶來任何的改變。”小薰補充說,“所以,如果有人想要掩埋掉那些事實,那麼在調查的時候我也就當作自己什麼都未曾發現。”嗯,真的是這樣呢。在偵察的過程中曾發現過不少感動的故事,那些遊離在主題外的細枝末節,美好得讓她這個局外人也不忍心去破壞。況且,它們再也不會影響到別人的生活了啊,不傷害,也不打擾,隻是寄居在某些人心裏。她才不會像八卦記者一樣去無聊地挖掘、爆料。
“至於你剛剛跟我說的那個假設,不管你是想問我那個人該怎麼辦,還是那個人該不該說出真相,判斷的標準其實很簡單。”小薰豪爽地拍拍萊西的肩,直視他的眼睛,“那個事故,是不是過去式?如果說出來,會給人們的未來帶來影響嗎?如果會的話,是好的還是壞的?還是……壓根就不會改變什麼?”
小薰的話說到這裏,萊西似乎明白了一點點。一些紛亂的思緒在腦海裏糾纏。他眨了眨眼。
送她到了紫園小區萊西就離開了,幸好這個時候雨已經停了。小薰回頭,望著萊西頎長挺拔的背影且行且遠,兀自歎了口氣。哎,IQ不好,為何偏偏EQ也不好呢?一句簡單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居然讓她兜了這麼大半天才說清。
“笨蛋萊西,真羨慕你呢……”她喃道。能有個這麼愛你的哥哥。
*****
澄色的液體緩緩注入高腳杯中,彌漫著馥鬱酒香的空間裏,低低地傳來兩人的交談聲。
一個低沉暗啞的聲音說道:“這次的事情辦得很不錯。我很滿意。”
“嗬嗬,那也得靠BOSS您提供的可靠情報啊。那位怪盜發現被捷足先登,恐怕很是心有不甘吧。”說話者的口氣帶著欣喜,啜了一口酒,若有所思起來,“不過,校長辦公室裏那副畫到底有什麼玄機,居然可以驚動BLACKR.?”
對麵,籠罩在陰影中的人默然地放下酒杯。
說話者察覺到氣氛不對,立刻識時務地笑道:“我也隻是隨便問問……”
“勸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陰影中被稱為BOSS的男人帶著危險和警告的腔調道:“好奇心可不止能殺死一隻貓啊……”
那人一迭聲應著:“那是,那是……”
BOSS大人朝身後勾了勾手,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削男人走上前來,恭敬地呈上一份密封的卷宗。BOSS接過卷宗放在中間的矮幾上:“這裏麵是風華校長貪汙受賄的所有證據,你拿去後不用我教也知道該怎麼做。過不了多久,你也就是風華的新任校長了。”
那人一臉激動地接過卷宗,趕緊收好。
“不過我可得提醒你,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該做的事不要做。你也看見了,風華校長這位置可不是那麼容易做得穩的。”BOSS一麵品酒一麵悠悠地說著。
“這個當然,當然。”
“好了,”BOSS率先舉起酒杯,“讓我們為這次合作愉快幹杯!”
最後是清脆的觥籌交錯的聲音。
周一,東林學院。
下午放學後收到君舞的一條短信,衛強頂著滿額的汗跑遍了三棟教學樓的天台,才終於在實驗大樓屋頂發現在對麵大樓屋頂吹風抽煙的君舞。
扯著一張苦瓜臉,他又隻好再下一城。一上天台,累得彎腰隻顧悶頭喘氣了:“哈哈,君舞老師,怎麼突然換地方了啊……”害我好找!
君舞正卷著一條腿斜坐在天台邊上,夕陽下半寐著眼,目光落在下麵的操場,戒指在陽光下褶褶閃光,MILDSEVEN燃出的青煙在指間升騰。
果然還是這PUNK的姿態更搭配君舞剽悍的作風。
“老師?”見君舞沒反應,衛強半眯著眼,納悶地又喚了一聲。
“小強,這裏風景不錯哦……”君舞沒回頭,隻是調侃著朝衛強的方向招了招手。
衛強苦悶地耷拉著肩,有氣無力地走過來:“搞沒搞錯啊,我正在抄作業啊……”他不敢離天台太近,站在一米遠的地方,伸長脖子往外瞅了半天,不過就是放學後成群結隊走出大樓的學生們,哪有什麼好風景?忍不住嘟噥,“有什麼好看的啊?”
君舞瞄到衛強的龜樣,皮靴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衛強“哇”地一聲撲過去!趴在天台邊上,兩眼發直地瞪著下麵的景象,心有餘悸!
耳邊是君舞抱怨的聲音:“你是男生耶!給我膽子大點好不好!”
好半天,衛強被嚇得回不過神來,幾欲嘔吐,待暈旋平息下來,天台上一陣風刮過他滲汗的額頭,總算好受了些,正要爬起來的時候,驀地,聽清校園下傳來的聲音。
那些此起彼伏、熱情洋溢、親密無間的聲音,海浪般撲進他的耳朵……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留意過的。
趴在天台邊上,校園驀然間變得又近又小,高大的樹木化成一團團灌木般的綠色,栗紅色的操場好似一片天然的地毯,體育課上那些對他來說可望不可及的籃球架和單杠們隻是單薄可愛的立體幾何模型……放眼望下,整個矩形的畫麵就像個緩慢運行的小世界,在這個世界裏沒有落單的人,處處是簇擁在一起的身影,兩個,三個,或者更多。
真的是……不錯的風景……
“啊……”君舞感歎一聲,雙臂撐在天台邊上,望著城市遠處忙碌而孤單的車流和行人:
“現在覺得學校還真不錯,大家像傻瓜一樣彼此喜歡……”
風華學院。
身著絳紫色貴族製服的學生們紛紛走出教學樓,和所有學校一樣,這些貴族子弟們也有著自己的小團體,但寒暄的距離僅僅是到校門外那一排排整齊恭候的名車而已。
曉薇失神地走出教學樓的大門,前些天她頭腦發熱所做下的荒唐事,歐陽翱最終並沒有和她計較。但是覺得好空虛,從頭到尾,她得到的都隻是那個冷俊王子的漠視,既而是所有其他人的漠視,無法再依附於歐陽翱的她,徹頭徹尾地成了被外校人害怕,被風華人鄙視的小太妹。
走下國旗台的途中,有人和她擦肩相撞,她被冷不防差點撞倒,但是沒有應有的道歉,沒有人來攙扶。當她穩住腳步抬起頭來時,她正站在那坡壯觀的階梯的正中央,外麵的天空那麼寬廣,她卻隻覺得壓抑。放眼偌大的學院,巍峨的大門,中西合璧的建築風格,高大林立的雪鬆,還有那些身著絳紫色校服,佩帶金色薔薇校徽的“同學們”,他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聊著她不感興趣或是根本聽不懂的話題,活在一個她無論如何也擠不進的金字塔般的世界。即使穿著這身華麗的製服,即使站在歐陽翱的身後,她也隻能是個永遠的局外人。
有人從背後再度撞到她,她手中的書包啪地掉在地上。
“啊,抱歉。”一個紫色的身影輕描淡寫地說,從她身側輕盈走過。對於身份顯赫的大多數風華人來說,她隻不過是個“無聊”的不良少女。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從何時走到了這個死胡同。
黑色的書包歪在石階上,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曉薇訥訥地蹲下來。書包側的銀色小掛件在陽光下泛著光,那是個正咧嘴笑著的海盜路飛的頭像……
——“好了!”在周邊店的門外,千晴將路飛頭像小心扣在曉薇的書包上,很有成就感地拍拍手,“很酷吧!”
“是嗎?”曉薇提起書包左右看了看,又瞧了瞧千晴書包上那個一模一樣的配件,撇嘴,“可我怎麼覺得有點蠢呢?尤其他的嘴巴咧這麼大,看起來好像很野蠻的樣子……”拜托她們現在可是考上了全國聞名的貴族學院啊!怎麼可以掛這麼惡心的東西啊?“我就說掛網王的嘛!”
千晴睜大眼:“就是要野蠻才好啊!因為我們本來就是野蠻人嘛!那種連笑都要保留七分,什麼‘笑不露齒’的貴族淑女方式才不適合我們啦!”她低頭撥了撥那個笑得無比燦爛的路飛:
“笑的話,就要有笑的樣子。”
望著千晴天真微笑的模樣,曉薇也不由出了陣神:“……能做到嗎?”在那樣的地方,像她們這樣的庶民學生能做到嗎?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嗯,當然能!”千晴抬起頭,“如果隻有我一人,也許就不行了,但是因為我有你啊。”
心中淌過一股暖流,她也笑了,大力點頭。
兩個人牽起彼此的手,沿著清靜的街道說著走著,親密無間身影一直走向夕陽的盡頭。
書包上,雙生的路飛們咧嘴笑著,在陽光下快樂地一閃一閃……
“咦,她在幹嗎?”
嗚咽聲中她聽見身邊隱約的議論。
許多雙腳從她身邊躑躅走過,越來越多雙眼睛納悶地注視著蹲在地上抱著書包抽泣的她。但是再沒有人會像從前的千晴,在她傷心掉淚的時候將手放到她的肩頭。
一個人……好孤獨……
淚水滴在銀色的路飛頭像上,輕輕滑落。
司徒本家。
種植著山櫻和鬆樹的庭院正沉浸於安恬的夏日午後。盛夏的光被遮天蔽日的蒼翠枝葉篩落,院落地麵、古屋簷上,四處灑滿鑽石般的星辰點點。屋子四周隱約可聞起伏的蟲鳥聲,似有清泉潺潺流動,一隻竹筒、一個盛水的石缽設於庭院一角,水滿時竹筒斜斜地敲打在石缽上,發出“哐”的一聲脆響,驚飛一隻落於屋頂的小雀。短促的振翅聲後,院內又恢複一片寧靜。
身著和服的女人跪坐在素淨雅致的茶室裏,慢慢飲了口茶水,合上茶蓋將茶置於身前的木地板上。她長得很美,縱使已不再年輕,一張素顏不施脂粉依舊端莊美麗得讓人過目不忘,隻是表情顯得過於莊重冷漠。
她的對麵坐著英俊的年輕人,與她的長相有幾分相似,就連冷峻的神態也似承襲自她。年輕人背對著茶室外的一屏陽光,栗色的頭發耀眼奪目。
“近來還好吧。”禦影步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連微笑都是遙遠而公式化的,“家族的事務管理得還上手嗎?”
司徒禦影恭謹地低頭:“過一段時間我就會熟悉各方麵的情況了,請放心。”
“辛苦你了。不過最好能加快速度。現在下麵的人打著什麼樣的主意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禦影步的口吻始終平淡,卻有種不容人不服從的威嚴。
“我明白。”司徒禦影蹙眉,“母親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我可以離開了嗎?”
“嗯。”禦影步又端起茶盞,撥開茶麵的浮葉,緩緩道,“順便叫墨行進來見我。”
司徒禦影回頭淡淡地瞥了母親一眼,轉身出了茶室。
保鏢墨行來到茶室,按照慣例,他需要向禦影步彙報這一周來司徒少爺的行蹤。從星期一早上起床開始,將司徒禦影所做的每一件事,事無巨細地講給這位夫人聽。可他剛說到星期一晚上就頓住了。
“怎麼了嗎?”禦影步察覺到墨行的異樣,“他那天晚上都幹了什麼?”
墨行猶豫著要不要和盤托出。那天晚上,司徒禦影甩開他去和關夜雅碰麵了,地點是希爾頓酒店,他尾隨而至然後目睹了司徒少爺當晚行動的全過程,包括空降希爾頓酒店以及之後攻擊風華的主電腦。他還是自那次才曉得原來考試從來處於及格邊緣的司徒少爺暗地裏居然形同黑客般厲害。
“少爺他……一晚上都在書房學習。”墨行並沒有猶豫幾秒,斬釘截鐵作了答複。司徒少爺做的那些事情縱然違背司徒夫人的意願,卻都談不上是什麼太為過的事兒。他撒了謊,還因為私底下,他其實是蠻喜歡司徒禦影那樣的率性而為的。
“他?學習?”禦影步顯然很是驚訝和懷疑。
“是的,我也覺得很意外,少爺他主動提出讓我幫他補習英文,他覺得會對處理家族的事務有幫助。”墨行回答,小心掩飾著捏造的痕跡。
“……是嗎?”禦影步露出一個姑且信之的表情,難以置信地搖頭輕喃,“不可思議……”
墨行鬆了口氣,知道其實這些都沒什麼不可思議。如果禦影步夫人現在偷偷上樓窺視,會震撼地發現她的兒子正躺在床上收聽法新社的新聞報道。司徒禦影的行為模式一直很簡單,基本可用“隨性所至”四個字形容。不過,有時為了能完美地貫徹“隨性所至”的精神,他也不得不適當地學習一下。比如當在酒吧結識了關夜雅,並敗在對方驚人的酒量、驚人的猜拳勝率和驚人的偷盜術之下後,司徒禦影便開始修煉拚酒術、猜拳術,和偷盜術,如今對這幾門技藝的精通程度已如願達到興之所至的境界,關夜雅更早已不是他的對手。雖然對關夜雅嫻熟的這幾個項目他向來不甚感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待見關夜雅贏過自己,哪怕是猜拳。事實證明學習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一次在酒吧,有個外國佬朝他拋來一個媚眼和一串法語單詞,事後他被關夜雅微笑告知那個發音組合的意思相當於中文的“我親愛的小白臉”,從那時開始,司徒禦影便踏上了“走遍法國”的漫漫之旅。
新聞播送完畢,司徒禦影摘掉耳麥起身,目光直直地落在門後掛著的飛標靶上。
管他法國人、西班牙人還是委內瑞拉人,以後若是再有人稱呼他“親愛的小白臉”,得到的絕不再是一臉懵懂。
某蹲在門外偷聽的管家渾身一個機靈,喃喃自語著搓了搓手臂:“……為啥突然這麼冷呐?”
晚上。
電視裏正播出一檔關於某白手起家的東林實業家的光輝事跡的節目,節目的後部分還是繼承了東林市新聞的一貫特色成了市長麥可樂的記者招待會。麥可樂大人這次戴了一頂簇新的白色禮帽,粉紅蝴蝶領結在短短的小脖子那兒躍躍欲飛,格外引人嘔吐,他的背後是已被觀眾和記者遺忘的那位啥啥實業家的礦泉水廠。采訪問題從礦泉水廠到造星工廠再到真人秀,越來越不靠譜,終於有個高舉QQTV電視台話筒的記者問了個讓在場所有人瞬間石化的問題。
隻聽他激情澎湃地問:“請問作為市長,您怎麼看待東林市的黑惡勢力這個問題?”
麥可樂當時的表情,好比在招呼了一聲“小姐,買單”後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路邊小攤喝稀飯的客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