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司儀宣布,收徒儀式結束,入席。正規的收徒儀式,一般都擺酒席慶賀,來祝賀的人也都有賀禮。

王保合說,儀式“給我才入門的小孩子一種震懾力,覺得自己就變了,有一種再不是自家的孩子的感覺。”③可見儀式的進行賦予了他一種新的身份,並讓他意識到自己身份的轉變,“不再是自家的孩子”,而成為雜技學徒,即將進入一個新的群體。拜師儀式是徒弟對新身份建構的開始。通過這樣的形式,他們和原先的身份——農民、流浪兒等告別,特別是對原先有完整家庭的農村孩子,從原先的家被拋出、獲得一種新“家”的認可。這個程序被稱做跨越門檻的行為。④從農民身份到雜技藝人身份的轉變,意味著被主流社會拋棄,其儒家道德價值觀念將被江湖作風所代替。家庭觀念、祖先意識等農民安土重遷的砝碼被流動式生活方式取代。

當今伴隨師徒傳授方式為學校教育方式取代,這些拜師儀式也漸漸消失了。當今入門程序也被大大簡化:學童入學,隻要交齊學費、辦好入學手續就被看做入學。一些民辦雜技團校,學童入學也要簽協議,筆者從樹新雜技團看到的一份協議包括以下內容:畢業發中專畢業證書、畢業分配問題、學校為學童入保險及出險後如何解決、學校負責學童生活、學製、學費,明確注明家長一個月可看學童一次。

嶽永逸認為,傳統的拜師儀式在改革開放後得到複蘇,“尤其是在眾多曲藝、雜技團解體後,在表演成為一種時髦的謀生技藝時,拜師儀式中的師徒雙方都自然在拜師儀式的形式上恢複到1949年以前講究禮數、等卑與秩序的儀式,”雖然他承認“時下在形式上與解放前相似的拜師儀式也有了新的意義”⑤,可筆者的調查顯示,至少在吳橋雜技界並沒有出現這樣的現象。而是被普遍的學校傳藝方式取代。當今社會沒有了這樣的拜師形式,證明了師徒約束關係淡化,擬家庭結構的結束。當今的師生關係已經沒有了那種人身依附關係。

學藝日常生活

一、曆史上學藝的狀態

筆者在調查中的主要報告人之一陳大娘,常說看到筆者個人走家串戶地做調查就想起自己當年在外演出,覺得筆者很不容易,常留筆者吃飯。有時吃飯的時候,她繼續給筆者講,講到有些地方看筆者沒太聽懂,就放下碗筷,做起示範動作,讓筆者很不忍心,她就說,這有什麼,以前她爹教她練功、她教她女兒練功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有時候正吃著飯突然想起什麼,就放下碗筷教了起來。筆者親身經曆的情況正是曆史上雜技學徒日常生活的寫照。

老藝人齊大爺說,他從小跟奶奶學,在地裏幹活,休息的時候,奶奶就教他練功,幹活時的農具、帽子都是練功的道具。在家的時候,練功就用家裏的日用品當道具,吃飯時的勺子、碗筷、鍋、炒菜的鏟子、水杯都是練功的道具。在院子中的兩棵樹中間栓根鋼絲,就成為練軟鋼絲的道具。

一位雜技老藝人講他學藝時經曆。一天的活動是這樣的:早上天不亮就起來將煤球火爐收拾幹淨、點著,等濃煙冒過,坐上一大壺水,然後就去院子裏練功,還要掃院子、倒垃圾,早飯後練功兩小時,然後準備午飯。午飯後,和師父、師兄出去賣藝賺錢。師娘嫌他吃得多,就讓他喝稀粥,雖然讓幹癟的肚子鼓起來,可是不能頂多少時候,一會就餓了。他長期處於吃不飽的狀態。他穿的衣服是師兄剩下的衣服。因為受不了,很多人都逃跑。

很多老藝人提到在班主家食宿極為簡陋。十幾個孩子擠在一個炕上,有時在外演出晚上隻能睡在破廟裏,為了防潮、防寒,隻能靠在地上鋪上厚厚的草,特別是在冬天,很多人還是往東北演出,難得能暖暖和和地睡上一個好覺。吃得很差,常常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玉米餅子、窩頭、鹹菜和稀粥是主要飯菜。徒弟幾乎是以“賣”的形式跟了師父的,吃住條件注定不會太好。畢竟發大財的是少數,曆史上演出的艱難,導致大多數藝人的收入有著很大的不確定性,吃住是比較差的。近代人孫鳳山,孫龍莊人,跟隨父親在東北演出的時候,有時幾天沒東西吃,就吃喂猴的飼料,在冬天的東北晚上隻能住破山洞。跟父親學藝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還不怎麼能為師父掙錢階段的徒弟。

12歲的趙師傅,每天要給師父全家人做飯、看孩子、洗衣、打掃衛生,從早上五六點起床,一直忙到晚上10點睡覺。徒弟挨打不全是因為練功練不好,很多時候是為師父幹活幹得不滿意,很多徒弟做的工作比仆人還辛苦,比如給師父、師娘打洗腳水,捶背,夏天在師父和師娘睡著後自己都不能休息,要給他們扇扇子,“一次,我實在太困了,打了個瞌睡,把扇子掉到地上,驚醒了師父,遭來一頓打。”⑥即使這樣,還經常被強調“我供你吃、供你喝”,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