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元則
曆陽羅元則。嚐乘舟往廣陵,道遇雨,有一人求寄載,元則引船載之。察其似長者,供待甚厚。無他裝囊,但有書函一枚,元則竊異之。夜與同臥。旦至一村,乃求:“暫下岸,少頃當還,君可駐船見待,慎無發我函中書也。”許之,乃下去。須臾,聞村中哭聲,則知有異,乃竊其書視之,曰:“某日至某村,當取某乙。”其村名良是,元則名次在某下,元則甚懼。而鬼還責曰:“君何視我書函?”元則乃前自陳伏,因乞哀甚苦。鬼湣然,謂:“君嚐負人否?”元則熟思之,曰:“平生唯有奪同縣張明通十畝田,遂至失業,其人身已死矣。”鬼曰:“此人訴君耳。”元則泣曰:“父母年老,惟恃元則一身,幸見恩貸。”良久,曰:“念君厚恩相載,今舍去。君當趨歸,三年無出門,此後可延十年耳。”即下船去。元則歸家中。歲餘,其父使至田中收稻,即固辭之。父怒曰:“田家當自力,乃欲偷安甘寢,妄為妖辭耶?”將杖之。元則不得已,乃出門,即見前鬼,髡頭裸體,背盡瘡爛,前持曰:“吾為君至此,又不能自保惜。今既相逢,不能相置。”元則曰:“舍我辭二親。”鬼許。具以白父。言訖,奄然遂絕。其父方痛恨之,月餘亦卒。
李元平
李元平者,睦州刺史伯成之子,以大曆五年客於東陽精舍讀書。歲餘暮際,忽有一美女服紅羅裙襦,容色甚麗,有青衣婢隨來,入元平所居院他僧房中。平悅而趨之,問以所適及其姓氏。青衣怒雲:“素未相識,遽爾見逼,非所望王孫也!”元平初不酬對,但求拜見。須臾,女従中出,相見忻悅,有如舊識。歡言者久之,謂元平曰:“所以來者,亦欲見君,論宿昔事。我已非人,君無懼乎!”元平心既相悅,略無疑阻。謂女曰:“任當言之,仆亦何懼?”女雲:“己大人昔任江州刺史,君前生是江州門夫,恒在使君家長直。雖生於貧賤,而容止可悅。我以因緣之故,私與交通。君才百日,患霍亂沒故,我不敢哭,哀倍常情。素持《千手千眼菩薩咒》,所願後身各生貴家,重為婚姻,以朱筆塗君左股為誌。君試看之,若有朱者,我言驗矣。”元平自視如其言。益信,因留之宿。久之,情契既洽,歡愜亦甚。欲曙,忽謂元平曰:“托生時至,不得久留,意甚恨恨。”言訖悲涕,雲:“後身父今為縣令,及我年十六,當得方伯,此時方合為婚姻。未間,幸無婚也。然天命已定,君雖欲婚,亦不可得。”言訖訣去。
周濟川
周濟川,汝南人,有別墅在揚州之西,兄弟數人俱好學。嚐一夜講授罷,可三更,各就榻將寐。忽聞窗外有格格之聲,久而不已。濟川於窗間窺之,乃一白骨小兒也。於庭中東西南北趨走,始則叉手,俄而擺臂,格格者,骨節相磨之聲也。濟川呼兄弟共覘之良久。其弟巨川厲聲嗬之,一聲小兒跳上階,再聲入門,三聲即欲上床。巨川元嗬罵轉急,小兒曰:“阿母與兒乳。”巨川以掌擊之,隨掌墮地,舉即在床矣,騰趠之捷若猿玃。 家人聞之,意有非,遂持刀棒而至。小兒又曰:“阿母與兒乳。”家人以棒擊之,其中也,小兒節節解散如星,而複聚者數四。又曰:“阿母與兒乳。”家人以布囊盛之提出,遠猶求乳。出郭四五裏,擲一枯井。明夜又至,手擎布囊,拋擲跳躍自得。家人輩擁得,又以布囊如前法盛之,以索括囊,懸巨石而沉諸河。欲負趨出,於囊中仍雲:“還同昨夜客耳。”餘日又來。左手攜囊,右手執斷索,趨馳戲弄如前。家人先備大木,鑿空其中,如鼓撲。擁小兒於內,以大鐵葉冒其兩端而釘之。然後鎖一鐵,懸巨石,流之大江。負欲趨出,雲:“謝以棺槨相送。”自是更不複來。時貞元十七年。
杜萬
杜萬員外,其兄為嶺南縣尉,將至任,妻遇毒瘴,數日卒。時盛夏,無殯斂,權以葦席裹束,瘞於絕岩之側。某到官,拘於吏事,不複重斂。及北歸,方至岩所,欲收妻骸骨。及觀坎穴,但葦尚存。某歎其至深而為所取,悲感久之。會上岩有一徑,某試尋,行百餘步,至石窟中,其妻裸露,容貌猙獰不可複識。懷中抱一子,子旁亦有一子,狀類羅刹。極虖方寤,婦人口不能言,以手畫地,書雲:“我頃重生,為夜叉所得。今此二子,即我所生。”書之悲涕。頃之,亦能言,謂雲:“君急去,夜叉倘至,必當殺君。”某問:“汝能去否?”曰:“能去。”便起抱小兒,隨某至船所,便發。夜叉尋抱大兒至岸,望船虖叫,以兒相示。船行既遠,乃擘其兒作數十片,方去。婦人手中之子,狀如羅刹。解人語。大曆中,母子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