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異獸們全都安靜下來,屏住呼吸踮起腳尖,有條不紊地撤離。
它們的靈智不比人低。
陸時予放下崽崽,轉身對我說:「師父,我去引開他們,你安心做你想做的事。」
「時予。」我拉住他的袖子,搖頭。
此去的危險,我們心知肚明。
陸時予卻抬手捏了捏我的臉頰,大逆不道地調侃我:「師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您不是那個為救黎民蒼生,被金人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會低頭的小溫大夫嗎?」
在北宋明道年間,我還未出閣嫁人,隨家人在邊境行醫。
好景不長,金人犯境,屍橫遍野,我為救一村老叟婦孺,被金兵用刀架住脖子。
我正氣凜然對他們將軍說:「戰不及醫與平民,你殺了我,殺了他們,與畜牲何異?」
回憶到這,我愣愣望著陸時予遠去的背影。
他是知道了什麼嗎?
「muamua——」崽崽的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低頭看它。
崽崽的自愈能力很強,現在已經能夠站立。
我對它說:「崽崽,跟媽媽走。」
沒想它卻朝著陸時予離開的方向跑去。
我想叫又不敢叫,急得在原地直跺腳。
但很快我冷靜下來,為了更多的異獸,我隻能選擇暫時放下他們。
我是最後一個到水池邊的。
大家都眼巴巴地等著我,我扭頭看了眼門的方向,一狠心跳入水中。
刹那百獸爭先恐後地向我撲來,巨大的重量很快將我壓到池底。
在它們身體交疊的縫隙中,我模模糊糊看見水麵上大量晃動的人影。
下一秒。
我帶異獸們回到了有《山海經》之前的時代。
上岸後,靈獸們紛紛與我拜別,重歸山林。
正欲潛入水中離開,山膏叫住了我。
「等一下。」
8
它走到我麵前,猝不及防間,山膏腹部抽搐,再是喉部痙攣,“嘩”一下,在我麵前吐出一顆沾了食物殘渣和胃液的石頭。
我……yue。
它還不樂意了。
「MMP,老禿驢給我喂這個,讓我交給你,老子等了你千年,都消化不良了。」
我:「……」
我有話要問,它說完,就一陣風跑了。
老禿驢?
是那位贈我良渚手鐲的高僧?
我沒時間多想,擔心陸時予出事,就先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石頭收起來,日後再說。
我如魚般躍入水中。
有了幾次穿越的經驗,我已經能做到定時定點地往返現在與過去。
衝破水麵的第一眼,我見到了那個和我說「後會有期」的男人。
西裝革履的羅斯站在池邊,居高臨下地睨著我。
「師父,快跑。」陸時予焦急的聲音穿透空間。
下一秒,“哐”一聲,堅硬的槍托把他腦袋砸開了花。
鮮血順著他白皙的肌膚滑下。
而打他的人,正是之前吵著鬧著要和他陰陽調和的玲玲。
陸時予五花大綁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崽崽也沒好到哪去,脖子上套著電擊圈,仰躺在地上四肢抽搐。
我紅著眼看向羅斯,切齒道:「你們這是犯罪,警察就在外麵,快放了他們。」
他蹲下身,修長且骨節分明扣住我還在滴水的下巴。
「你別碰她。」倒在地上的陸時予狂暴怒吼,「啊——」
穿得像雇傭兵的玲玲,一腳踩在他後脊上,我清晰聽見他骨頭錯位的響聲。
「你要的人是我,別為難他們。」
「北宋的醫聖娘娘果真聰明。」羅斯眯眼看我,眸底帶著些許探究的興味。
聽他叫我醫聖娘娘,我瞳孔微縮。
「羅斯先生,不用這麼客氣,醫聖娘娘不過是網友們的玩笑話。」我揮開他捏著我下頜的手,用食指點了點他腦子,冷笑道:「要我幫你看病,直播間拍鏈接就行。」
羅斯勾起一側唇角,緩緩站起身。
「別裝了,在洛城我已經確認了你的身份,而剛剛我可親眼見識了你穿越時空的能力。」
我浸在水裏的身體,陡然發寒。
他竟然為了調查我,布了這麼大一個局,不惜以那麼多人的生命,和世間難尋的奇珍異獸逼我出手。
他到底想幹什麼?
羅斯走到陸時予與崽崽之間。
「要想他們活命,你替我辦件事。」
我從水裏爬起,在羅斯與陸時予的注視下,朝崽崽走去,跪在它身側,抱起它的上半身,安撫地輕拍它。
「你先放了崽崽,我再和你做交易。」
陸時予濕漉漉的眼睛裏透著吃味的光。
他或許在想,自己和寵物間,我竟選擇了牛。
而我的想法,兩個我不一定都能保住,先救一個是一個。
羅斯應該是不想把我逼急,點頭同意,招呼手下摘了崽崽脖子裏的電擊圈。
手裏拿著警方給我的發射器,摁下後丟在它身邊。
「醫聖娘娘,我們走吧。」
羅斯毫不客氣地拽起我,摟著我的肩膀挾持我離開。
而陸時予被兩名雇傭兵架走。
走了一段很長的地道,我們從遠離動物園一公裏的地方鑽出。
此時公園的方向,紅藍警燈閃爍。
羅斯押著我上了一輛越野車。
我與陸時予分坐兩輛。
「可以說了嗎?你的目的。」我冷靜問他。
9
羅斯側頭看我,目光裏充斥著驚豔與讚許。
「知道共濟會嗎?」
我略略點頭。
穿來現代十年,我原本是不知道的,也不關心,隻專注與我的學術研究。
直到發生了洛城的事,陸時予給我普及了關於這個創立於中世紀神秘組織的過往。
起初組織是由一群受到壓迫的石匠集合而成,所以才會有分規與曲尺組成的標誌。
而後經過多年發展,大量的名人政客富豪加入,這個組織儼然成為世界權貴交流的俱樂部。
連小金人的頒獎禮也是在他們的聚會所舉辦。
「那荷魯斯之眼呢?」羅斯又問。
我脫口而出:「你們信奉的全能之神,辨是非善惡,複活死者的左眼。」
對於我的回答,羅斯拍手鼓掌,而後說了句驚掉我下巴的話。
「你去把它挖出來,拿給我。」
我:「……」
我要是山膏,現在就把他罵的狗……不,豬血淋頭。
「我做不到。」我一口回絕。
「隻有你能做到。」羅斯斬釘截鐵。
他拿出手機,不給我阻攔的機會:「桑迪,把他作了。」
我……「好。」
羅斯取下手機,對著我晃了晃黑屏,挑眉猜測道:「溫小姐,他是你的意中人吧?」
我想了想,現在撇清關係,也無事於補,隻冷聲警告他:「你最好說話算話。他要有事,我讓你們都回到白堊紀。」
「師父——」
黑屏的手機裏傳來,陸時予虛弱又有點小激動的聲音。
我:「……」
羅斯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悻悻然掛斷通話。
三日後,我們汽車轉飛機再轉遊輪,來到尼羅河上。
不得不佩服這個組織的強大,我和陸時予一路從東國離開,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海城警方也未發布尋人啟事。
好像我和陸時予就這麼憑空消失,也沒有人關心。
我獨來獨往一個人就算了,陸時予好歹也是個富二代,他家就不管他了?
還是對方強大到,連百億上市公司的老總都無法反抗?
我站在船舷邊思索,西非帶著特有沙粒的風吹起我的頭發。
「對不起師父,是我沒本事,連累了你。」
經過幾天休養,陸時予的傷勢已無大礙。但羅斯為了防止我帶他跳河逃跑,在他脖子上套了崽崽同款電擊圈,遇水就會觸發。
我沒回應他這句話,而是反問他:「時予,你不覺得匪夷所思嗎?」
他知道我在問什麼。
「師父,這世界上有很多未解之謎。既然存在,必定有其合理性,隻是以我們的現在的知識無法解答而已。」
我笑笑,又問他:「我是個千年老妖怪,你不害怕?」
站在我身旁的陸時予,伸手撥開我吹在額頭的碎發,用鄭重其事的口吻說著曖昧的話:「要有師父這麼美的老妖怪,送我一個好不好?」
我耳根發燙。
臭小子膽子越來越大了,連師父都敢調戲。
「咳咳。」羅斯的咳嗽聲解了我的圍。
旖旎的氣氛被打斷,陸時予不高興了。
「有病就去吃藥。」
他是教訓沒吃夠,羅斯臉色一沉,看守我倆的雇傭兵立即上前,要抓陸時予丟河裏喂魚。
我連忙把他掩在身後,對著羅斯厲聲道:「你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想要我替你辦事,就不要動他。」
在我再次強調下,羅斯狠狠眯起眼,示意手下把陸時予控製住。
繼而走到我背後,長臂將我整個圈在欄杆與他身體之間。
10
陸時予發急了。
「王八蛋,離我女人遠點。」
羅斯置若罔聞。
他高挺的鼻尖頂住我的耳垂,深邃的眼眸望向河對岸一座古老的建築,低聲道:「我們的目的地到了。」
下一刻,他的手環住我的腰,帶著我一起跳下了尼羅河。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