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穆再看眼前女子,雖是一樣眉眼,卻實是不同,周身浸染著大家閨秀特有的溫淑賢雅,就連回個話,都是小小聲的誠惶誠恐,哪有半分她的影子。
他搖搖頭,終究,不是她...
寧嫣覺得臉上一涼,隨即睜開眼,見蕭穆已是收回了手,麵上帶著極淡的笑意,一手托腮在案,一手舉著酒杯遞到她麵前。
寧嫣會意,接過杯盞,放在桌角,抱起地上的酒壇為他倒酒。
她力氣本不大,這酒壇抱著就格外費力,琥珀色的酒液隨著她的晃動,緩緩注入杯中,少頃既滿,置回中間。
酒的味道瞬間彌漫在空氣裏,她吸了吸鼻子,辛辣,刺爽,醇香中尤帶點颯涼,是紹興花雕,喉嚨有些發癢,她咽了咽吐沫。
半晌不見他去端,她的目光抬了抬,對上他的視線,見他低頭,正饒有興致的打量她,眼中又有了莫名的情緒翻湧。
他的動作甚至可以說帶了那麼點雀躍,扣她腰的手很用力,將她往身邊帶了帶,執著酒盞的手,輕輕喂到她唇邊。
這是要她喝酒,她心中苦笑,侯府規矩極嚴,每逢她阿姐飲酒,必被她爹毒打一頓,關進柴房,三天三夜不許吃飯,她自是不敢有樣學樣。
她推了推他的胳膊,搖搖頭。
“我不會喝酒”
蕭穆眉梢一挑,低頭淺啄一口,看她一眼,默然良久,緩緩鬆開她,視線一轉,又停在下首的眾多席案間,懶懶的掃視幾個來回,不見異常。
他又開始摩畫杯盞的邊緣,神情倦怠,須臾,似是想到什麼,唇角又揚了揚。
放下酒盞,他輕輕的扣了扣幾案,說來也怪,這宴中本嘈雜,可這扣桌聲一響,不僅絲竹立停,眾人的視線也齊齊聚過來。
他冷冷的聲音在宴中響起:“古來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榮華,這次漠山河穀之役,我有言在先,將卒在戰中斬敵首級一個,授爵一級,可為五十石之官。斬敵首二個,授爵二級,可為百石之官。”
“石列可在”
隨著眾人視線,但見那席案後站出一員黑麵小將,腰纏配劍,威風凜凜,稽首抱拳。
“末將在”
石校尉這一戰戰績彪炳,一人就斬殺巫祝二十人頭有餘,武勇震動全軍,不日我自會稟明聖上,對你論功行賞。
“謝將軍”
蕭穆神色漸暖,又笑著說道:“說起來,這次漠河暴漲,巫人敗退,後撤十裏,石校尉在崩塌的漠山西段設伏,竟劫下巫祝糧車,石校尉立此大功,實乃全軍典範。”
他似是心情大好,看都沒看寧嫣一眼,隻隨意揮揮手“就將她賞給你”
……
眾人見此,都是麵露豔羨,士卒商賈的目光,更是胡亂的落在她的身上臉上。
寧嫣猛地睜開眼睛,見蕭穆渾不在意的就將自己許了別人,心中已是絕望,又覺察周遭戲謔視線,心口愈堵,竟似是死了一般,一聲不響的低下頭。
石列見她先前伺候將軍摸樣,尤不放心,稽首問道:“末將鬥膽,敢問將軍,這女子是什麼身份。”
蕭穆微微一笑:“寧碌之女”
“這...請將軍贖罪,末將實在擔不起這賞賜”
石列久不見上首回話,悄然朝上看了眼,但見蕭穆麵上含霜,一雙暗色雙瞳已是危險的眯起來,那一雙冷眸,似在質問,你有什麼不滿?!
他忙又道:“將軍贖罪,若隻是尋常舞妓,那藏於家中,時時賞玩一番,自是成趣。
若是許我為妻,將她三媒六聘,奉在家裏,我又長年在外,不得歸家,苦了自己不說,平白惹了旁人妒忌,石列雖一介武夫,實家中三代單傳,這罪臣之女,實非我之良配,望將軍海涵。”
蕭穆麵上一緩,聲音也變得調侃。
“既賞了你,自是隨你處置,平日倒是個爽利的,今日恁的話多。”
那小將輕浮地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既如此,那石列就多謝將軍賞賜”
言罷,就攜了她入了下首席案,自有風情胡姬女子,為他奉上烈酒,兩旁同僚更是連聲道賀。
石列雖立此戰功,終究少年人,得此番讚譽,喜不自勝,那往來敬酒的自是不斷。
他邊喝邊摟著寧嫣,到底心中歡喜,不時將她親上一親。
寧嫣強忍著惡心,見他喝的高興,口中含酒,作勢要來喂她。
她側開頭,以為此番也能依樣推拒,軟聲說道:“我不會喝酒”。
軍中男子長年行軍,言行多粗鄙,聞得此言俱是笑的癲狂,石列本就彪悍,咽下那口酒,說起話來分外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