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仲夏,偶爾會有零星的螢火蟲飛到老家的院子裏。
我和表哥追趕流螢,逐光而行。
螢火蟲好似誤入塵世的星星,不同的是,它們可以聚在一起,不啻微茫,造炬成陽,點綴在草叢之間,繪出一幅璀璨星河的浩瀚畫卷,為夜晚填上一份神秘與浪漫的色彩。
這天晚上,不知為何由螢火蟲聯想到了手電筒,於是我和表哥突發奇想:將螢火蟲裝入透明、空空如也的礦泉水瓶,製造一個天然的手電筒!
這是孩子幼時天馬行空般的想象,而且心之所向,尋即赴往,說幹就幹,絲毫不拖泥帶水,從不考慮後果。
沒有空的礦泉水瓶該怎麼辦呢?
迅速到小店買一瓶,和表哥一起“噸噸噸”喝下肚。盡管晚飯已吃得很飽了,但是為了科學發明,我選擇犧牲自己,痛快地幹了,表哥也隨意喝了幾口,完全沒有料到可以倒在杯子裏這一茬。
空的塑料瓶有了,螢火蟲該怎麼捉呢?
螢火蟲飄忽不定,靈動敏捷,體型很小,網的洞眼太大,抓不了,用手抓簡直天方夜譚,徒手抓肯定是抓不了一點的,小孩子的手能有多大?螢火蟲又不是傻子,你靠近它,它必躲過了呀。
該怎麼捉呢?
我和表哥愁眉苦臉,一時竟想不到如何是好,望著遍布草叢的螢火蟲,猶如水中之月,令人無從下手,小孩子還是非常倔的,很難放棄一件事。
靈感源於生活,這時,桔姑娘提著個塑料袋不經意間路過我們身旁。我的思緒隨之打斷,剛想發句牢騷,眼珠一轉,下巴一摸,驟然眼眸由暗轉亮,迸發一道熾熱的光。
我仰天大笑:“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隻要我想走,路就在腳下,我現有一計,可解當前難題!”
表哥急得滿臉通紅,抓耳撓腮:“你別賣關子了呀,快說,快說呀,再不說,我可真得要揍你了!”
我不急不緩地裝模作樣道:“年輕人不要太心驕氣躁,要學我一樣淡定從容,我們先用塑料袋抓好,係起來,最後打開小口,控製塑料袋的空氣,灌進塑料瓶裏豈不妙極!難道我真是個不出世的天才?”
表哥聽後,拍我腿連聲稱好,我幽怨地盯著他,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內心不停地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我隻是尊重表哥而已,並不是打不過他。但是忍一步風平浪靜,退一步越想越氣,沒忍住,最後雖然鼻青臉腫,但是怨氣已得到疏解,心情舒爽許多,嘿嘿,他也沒占到什麼便宜,這波我不虧!
螢火蟲飛來飛去,真得非常難抓,即使塑料袋的開口很大,加上我和表哥兩人一起抓,忙活了一個上半夜,也才堪堪勉強捉住了可憐的三隻。整個上半夜!足足三隻呢!
我們不停地內心安慰自己,“簡易”的天然小手電筒還是可以製成的,誰知,表哥灌螢火蟲進塑料瓶時,竟不留神飛走了一隻,得!算白忙活一場了,就當小燈一樣看吧,即便期望值不停地在降低,但心情卻一直未變,充滿期待,容易滿足。
不得不說,夜色下,螢火蟲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很撫慰在黑暗中行走的路人。
瓶子中的螢火蟲似乎比草叢間的更亮,因為那時的它們已經屬於幼時的我了,變得與眾不同,我非常在意它們,根本不舍得打開瓶子放它們出去。
我根本不敢想象把部分水倒進瓶子裏,景象該有多麼奇瑰,奈何已經裝進去了,不能再折騰了,再折騰瓶中的兩小隻估計都沒了,我和表哥新奇地貼著瓶身認真觀察,它們真得太小了,尤其在夜色下,根本看不清楚,我隻知道它們很好看,暫時屬於我。
過了很久很久,許是塑料瓶蓋擰得太緊了,其中一隻螢火蟲窒息了,一動不動地躺在了瓶底。“吾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吾而死。”
而另外一隻螢火蟲尾部也黯淡無光幾近於無了。
頓時我心疼不已,充滿愧疚,舍不得放它們走的代價是一條昂貴的生命。出於後悔和良知未泯,我最終把剩下的那隻螢火蟲小心翼翼地放飛了,它搖搖晃晃地飛走了,有了氧氣,它尾部的光變得明亮,雖然它不再屬於我了,但我真心地為它的自由而高興。放過它,也是為了放過無知的自己。
那三隻特殊螢火蟲何曾沒有點亮過我人生的星空呢?
那隻不經意間飛走的螢火蟲,是我們根本留不住的東西。
那隻死在瓶底的螢火蟲,或許是那些曾哄過我們的長者,化為了天上的星星
那隻明明不舍得,卻又不得不放飛的螢火蟲,是曾經有一刹花火照亮我,我過於貪戀,想囚它無期,最後它累了,我心軟了,放我和它一個自由。
或許還有很多其他的螢火蟲……遇到請珍惜,錯過也不要回頭,繼續前行,興許前路還有好多呢?
隻不過此後,我竟不曾再遇見螢火蟲了,或許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