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爬上嶺來,後麵還跟了兩匹角馬,馬背上放滿了獸皮獸骨、香菇蓮子之類山貨,旁邊還跟著兩個夥計。明顯是想趕個早年,出門去永平販賣的。
這條山路,走的都是量大體輕的貨品,真正象桃溪瓷一類的精美物件,即使是滅門前的孟家,也是反著挑下嶺去,走水路運貨。圖的就是個平穩好運。
這胖子一邊走路,一邊賊兮兮拿眼瞄著桑樹下的美貌少女,待走到麵前看了她前麵絹布上的文字,卻不由得全身一激靈,將滿臉汗水都收了不少。立時裝作沒看見美女的樣子,嘿嘿笑著走到茶寮前,朝著老頭一躬身:
“馬修大叔,過年好啊,紅包拿來!”
馬修笑罵:“你這嚴胖子”。卻真地摸出十來個銅錢,遞給了這家夥。
胖子連道不敢不敢,馬修道:“真給你的,新年剛過,你這才出門做生意的,留著就當討個喜錢罷。”
這胖子還真接過了手,嘻嘻笑著對馬修道:“那就多承馬修大叔的情了。”
馬修也不知道這胖子叫什麼名字,隻知是桃溪郡西不遠的延福寺周圍的人。常年從桃溪販了山貨去永平行省,回程又從永平帶些器具雜貨回桃溪販賣。那永平行省是為沮樺南部邊地,對麵又是宿敵蘭斯帝國,因此軍工匠人很多。生產的雜貨工具一類的東西甚為合用,這嚴胖子將之帶回桃溪,也是一筆小小的收入。
他從這一條小路走去,隻得九百裏遠近。比起過武德郡城的大路,要少上二百來裏,雖是要翻山越嶺,一年也能走上五六個來回。這胖子人又隨和,多年下來,早和馬修混得熟了。
這胖貨在茶寮中坐了下來,將手在身上摸了摸,咬了咬牙,終是摸出一個青錢來,塞到那捐款的錢箱子裏。兩個隨從也拿了包裹進來坐下,取出些饃餅來。
馬修劍他往錢箱子裏塞了一個青錢,雖然價值不少,卻也不來道謝。他一向如此,人家看他年老幫著端個凳子,立馬就會道謝不迭;但往這箱子裏塞錢,他自認心中無虧,這些錢財也全是用了買修路鋪橋的材料,等若是用在了往來顧客自家身上,因此從不為此而說個謝字。
那胖子看了看門外那姑娘身邊的火爐子,再看了看壺裏的茶水還有些燙手。終是不敢出門將冰冷的饃餅熱上一熱,想了一想,就地掰開,竟將饃餅泡在茶湯裏呼嚕呼嚕地吃將起來。一讓寮中馬修夫婦和幾個漢子,看得俱都皺眉。
這一夥人正吃地歡快時,外麵又是一陣馬蹄聲響。眾人抬頭看時,卻發現這回來的不是角馬,乃是標準的戰馬!而且一來就是八匹!
這戰馬可不同與角馬:角馬耐力長久,好伺候,就是不喂精料,隻吃些幹草樹葉也能過活。但爆發力就有欠缺,速度不快,便是尋常人家也養了拿來運貨耕田,價格更隻要十來貫錢。戰馬則不同,爆發力強,極速每小時能到五六十公裏。但卻要人細心照料,每日精料不得短少,若是給掉膘養廢了,一日行走路程甚至連角馬都不如。價格少說也要四五十貫,合四五個金幣,也隻有貴族富豪人家才將養得起。
那當先一人是個穿了粗布短褂的老人,身上滿是風塵之色。約摸五十多歲年紀,身材瘦小,麵容樸實,頭發胡須都有些淩亂。空著雙手,更沒帶什麼包裹,看上去和一個鄉間的農夫沒什麼兩樣。身後七人卻皆是二十五六三十掛零的青壯,其中四人背了包裹。穿的是天青色的錦衣繡袍。個個氣勢沉凝,筋骨糾結,頭發一絲不亂,衣著整潔如新。有幾個臉上甚至熒光如玉,明顯就是六級乃至跨入高階戰士的高手巨擘。這七人背上都斜綁了一刀,這七把刀,形製或長或短、或輕或重,各有不同;腰間卻又掛了一劍,模樣卻是一色。應該是都練了有特別的功夫在身。
那老人當頭,也是和胖子一般,走到那少女的身邊看了一看,搖了搖頭,才進了茶寮來。嗬嗬笑著對馬修道:
“這位就是馬修大叔吧,你這行善積德之名,可是久聞了。我們這一行過路的,今天可也要來叨擾一碗茶湯了。”
這馬修之名,凡是客人在西麵桃溪郡或東麵三十裏外的村落打尖歇腳,跑堂的若是知道了往這個方向行走,都會一臉感歎地提醒:到了陶嶺,吃食自帶,但歇腳茶湯都是不要錢的。
座中諸人俱都站起,馬修也知來了貴人,急忙上前回話:
“客官這話可不敢當,這茶湯倒還熱著,慢用就是。我做這事也是求個心氣安穩,少年時為求個身份,去了戰場廝殺。用了別人的性命換了自家的平民,總有些愧疚不安。故而才尋些事做,倒也不求落什麼名聲。”
這桃溪郡一帶,許多人都知道馬修當年在戰場上,隻有前兩年殺了三個敵兵,後來都躲在後麵,不肯上前,一直到混過了四年兵役。但大家卻都不以為是什麼糗事,反而感歎馬修的為人。卻不知這糟老頭兩夫婦都是真真切切的百人斬,實實在在滿手血腥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