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就是芙蓉太毓。我們西陵梵族與金陵伏生遺寂、東陵夷族空靈佑齊名的三大劍聖之一。婆婆的劍叫青囊。一柄閃爍著青碧靈光狹長而鋒銳的幻劍。婆婆現在把它交給了我。讓我保持它聖陵世界四大神器的英名。我把青囊劍惶惶的接在手中說,你還沒有教會我呢。
一切的形式最終都隻會是障礙。隻要有劍,就可以殺人。婆婆是這樣對我說的。
婆婆還給了我一樣東西。一塊散發著凝重釉光的精致玉石。婆婆說它叫珊瑚石涅,是召喚我們西陵梵族式神然獸的法器。她說隻有我們梵天皇族的人才能用自己的念力開啟珊瑚石涅上的古老封印。然後珊瑚石涅內潛藏的能量就會喚醒一直沉睡在我們梵族人心中的式神――然獸。
最後婆婆問我知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都對我那麼凶。
我說不知道。
婆婆說那是因為她恨我。
恨我?我十分不解的問。
我恨你母後阿繯。
因為她背叛了你的父皇禔陀梵天。
我恨她,所以就恨你。
我恨她。這是婆婆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三個字。
婆婆死後我悄悄的揭下一直以來都蒙在她臉上的那塊黑色縐紗蠶絲。我發現婆婆原本美麗而尊貴的臉上現在卻錯落有致的布滿著一條條深褐色的劍痕。狹長而深邃。我像是忽然間明白了什麼。晶瑩的淚水再一次順著我長長的嫩紅色發絲滴下來。落在婆婆布滿深褐色劍痕的臉上。然後我輕輕的為婆婆戴上了那塊一直蒙在她傷痕而破碎臉上的黑色縐紗蠶絲。
壟頭流水,流離山下。
念吾一生,飄然曠野。
夏之日,冬之夜。
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冬之日,夏之夜。
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婆婆死了以後,我就離開了馨殤岑林中若耶溪畔的那間小木屋。祗園鎮是我漂泊人生的第二個落腳點。因為第一個是馨殤岑林。
這裏雖說隻是金陵世界的一個小鎮,但卻異常的繁華阜盛。夜晚徹夜不眠的燈紅酒綠裏流淌著各種紙醉金迷的欲望與掙紮。絢爛七焰燈的旖旎而柔糜光線中無數張嘴在放肆的歡笑、暢飲、嗔怒和□□。那些嘴裏嗬出的熱氣集體彙聚在這個富貴的城市上空,凝結成了一層乳白色的黏稠霧靄。氤氳的水氣依稀的勾勒出這裏特有的醉生夢死形狀。
雕梁畫棟繡欄朱榻的嫠煙坊裏青衫□□皓腕玉臂中的琥珀金杯不停的變幻著綺麗而迷離的色彩。頹靡的酒氣與脂粉濃膩香甜的熱氣互相交纏在一起,讓進入這裏的人有種窒息般的沉悶與虛脫。
嫠煙坊對麵隔兩座別院是一家客棧。煌燁苑。老板是一位油光滿麵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滿臉橫肉的臉上總是堆著呆板而僵硬的笑。他粗大的笑與臉上的油光相互輝映,顯得格外燦爛。甚至都可以說是有些奪目與刺眼。
走到這裏。我滯重的腳步再也邁不出去了。因為我太餓了。三天沒有吃飯。於是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到了老板麵前,乞求著說,叔叔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吃剩下的饅頭。那個中年男人沉下肥碩的頭顱,在我臉上直直的看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桌子旁邊,拿起一隻油光膩膩又肥又大的雞腿,笑著走過來說,這個行嗎?
盡管我發現這個中年男人臉上的笑有些模糊的陰鬱,但我當時還是拚命的點著頭說行。
然後他就把那隻雞腿給了我。可是我發現在他把雞腿給我後,他那臃腫肥大沾滿雞腿油膩的手順勢在我粉潤的臉頰上重重的抹了一下。然後他咧著大嘴得意的笑著對我說,想不想每天都吃雞腿?
我望著眼前這個天神般高大肥胖的中年男人。我記得我當時說想。做夢都想。
於是我就留在了煌燁苑。做一些洗碗擦地的雜役。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四年。
在我十二歲的那個夏天,一件事的發生讓我再一次踏上漂泊人生的旅途。
記得那是個潮濕而悶熱的夏天。午飯過後我在煌燁苑後院的天井邊昏昏欲睡的擦洗著那些沾滿油膩的碗筷。不知什麼時候那個中年男人突然來到了我的身後。
很困是吧。他笑著說。
這個中年男人每天都在笑。我不知道他臉上哪些笑是真的哪些笑是假的。但我知道我又犯錯了。於是我猝然驚醒,立刻從裝滿碗碟的大木桶邊站起身來,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懶的。
然而他卻沒有生氣。依然那麼笑著說,夏天就容易犯困,把這個喝了就會好的。
我看到他那隻臃腫而肥大的右手正端著一個精致考究的白瓷砂碗。白瓷砂碗裏是冰片酸梅湯。
我有些猶豫的看著這個天神般高大富態的中年男人怯怯的伸出手。做錯事還有獎賞。這個道理我當時沒有相通。
喝了它。
他滿臉橫肉的嘴角展出一個陰鬱而得意的笑容。
於是我在衣服上擦幹淨手惶恐的端起那個精美雅致的白瓷碗。把那裏麵解乏消暑的冰片酸梅湯一飲而盡的喝了。然後我就好像真的睡著了。失去所有的知覺。
我的再次醒來是被一個婦人尖銳而刺耳的哭叫聲吵醒的。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有著凝重釉色的紫檀木鏤花牙床上。床上掛著布滿美麗瓔珞的純白色茜紗帳。一個穿著水紅色透明薄紗裙的婦人橫斜著躺在泛著深黑色釉光的地板上。比男人脊背上汗珠還大的淚滴在她塗滿著胭脂花粉的臉上傷心而恣肆的流著。她盛滿著淚水的美麗眼眸,空洞而呆滯的看著地板上那黑色而凝重的釉光。鮮紅似乎腫起的嘴唇在微微翕動,顫抖著吐出一些嘶啞而破碎的尖叫。
我認識她。她是煌燁苑的老板娘。那個滿臉堆笑的中年男人的妻子。我從床上直起身,掀開覆蓋在身上的青色絹絲薄毯,走下床去,不經意間發現自己身上帶著某種隱隱的痛。
我走到她身邊,關心的問,阿姨,你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