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阿靡(3 / 3)

夜終於又長了起來,不過這樣對溫如玉來說,安靜而美好。他甚至有一種錯覺,這夜永遠不會結束,而自己可以永遠地沉靜在這樣的安靜美好裏。可是夜不總是美好的,有時它也殘忍,恐怖,淒涼,悲傷和難熬。尤其是對今夜的白毅。

他從荒郊走向更遠的荒郊。墳場總是離有人的地方不遠,所以不算是真的荒郊。白毅覺得那個地方仍然充滿著人氣,有著人世間的悲傷和歡樂。墳地固然有悲傷,那麼歡樂了,那種地方怎麼會有歡樂了。曾經有人這麼問過白毅,他說:對我這樣的人,悲傷和歡樂根本就是同一件事。那人罵他有病,他笑著說是嗎。白毅從來就不是個奇怪的人,他很正常,他會和別人談笑風生,一起飲酒狂歡。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打從心裏來說,自己的確是個怪胎。沒有人真的了解他,所以沒有人真的成為他真的朋友。比如現在,現在這樣的夜裏,沒有一個正常的人會走在這樣荒涼的地方。可是再荒涼的地方總少不了人的身影,除了白毅,竟然還會有人在這樣的地方出現。這地方其實算不上荒涼,雖然身邊的小路上長滿了雜草,但春天的草畢竟是不一樣的,它們帶著勃勃的生機。白毅似乎可以感到露水流過草葉,沾濕他的衣服。月光想銀子一下灑下來,照在前麵的一片大的蘆葦蕩上。蘆葦在風中搖曳著,裏麵不時傳來幾聲奇怪的叫聲,在寧靜的夜裏顯得悠遠而漫長。再走幾步,就可以看見那一方水塘了。粼粼波光中,月亮像是被割成數塊,顯得靈動而安謐。

然後他又想起了阿剛,他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幸好洪鍾提醒了他,他至少還是可以做一些事的。白毅忽然想起來阿剛本不該來的,他似乎是自己要求加入這個行動的。他從來臉上都不會會有那麼多的笑容,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可以離家進一點了。可是那又能如何呢,他還是回不了家。人心真是奇怪,明明不可得,卻又那麼放不下。何苦了。可是自己這又算是什麼,去找他的父母,把他的死訊告訴他們,讓他們傷心難過。白毅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些事,不能想太多。

銅鈴聲不知何時響起來的,白毅注意到的時候,那聲音離他絕不超過十丈。這聲音如果在平時聽來,絕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聽來就讓人毛骨茸然了。即使是明亮的月色中,前方的路已然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鈴聲就從這霧氣中傳出來的。這聲音似乎合著奇怪的韻律,讓人有一種迷迷糊糊的感覺,就像是催眠曲一般。白毅凝神望去,果然霧色中出現了兩個奇怪的身影。

這兩個身影著實有些嚇人。左邊的是一個一身黑衣,右邊是一個白衣,他們都帶著長長的帽子。左邊的黑衣人手裏拿著長長的竹竿,竹竿上就套著一個銅鈴,很顯然這銅鈴聲就是從這竹竿上的銅鈴發出的。他們一邊走,似乎還一邊念著奇怪的咒語,白毅隻要凝神去聽,就會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這兩個人越是走近,白毅心中越是詫異,在月光下,他們竟然可以拖著長長的影子。而且越是靠近,白毅才慢慢發現這兩個人真是高的離譜。他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小時候常聽人說起,在幽冥深處,有兩個勾魂的使者。一個一身白衣,是白無常。一個一身黑衣,是黑無常。這兩個鬼叉常常遊曆人間,勾魂奪魄。難道今天自己所遇到的竟然是傳說中的鬼叉,他們手中的銅鈴就是他們勾魂的武器。想到這裏,白毅的心也不能不為之所動了。

或許他們隻是去接阿剛的吧,白毅安慰自己道。他其實一向不太相信鬼神之類的東西,但如今所見他也無從解釋。不管對方是人是鬼,但隻要不來鉤自己的魂,那就各自走各自的路吧。白毅並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在看他們,隻是匆匆地走過了。可就在走過的刹那,那兩個無常的後麵,竟然還有一個小的多的身影。借著月光,白毅才發現這是個人。或許這樣的形容會有些滑稽,但白毅心裏就是這麼想的。在這樣詭異的環境中,這應該還算是過的去的形容吧。

這人走路跌跌撞撞,不斷地踩踏地上剛長出來的小草,發出清脆的聲響。以白毅的內功修為,他本不可能於此毫無察覺,隻是剛才的情景實在過於詭異,而且還有銅鈴聲的幹擾。他忽然停了下來,手中的名劍莫名的震動起來,發出嗚嗚的劍鳴聲。這下無常也停了下來,連手中的銅鈴也不響了。夜一下子變著極靜,就在這極靜中,雙方同時轉過身來。會麵的刹那,白毅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情感,他不知道是恐懼,悲傷,難過還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