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似乎要在春節前把大地徹底清洗幹淨。風雪中,將軍站在倉庫門前,目送著兒子、孫子們從雪地上慢慢離去。雪花飄落下來,散落在將軍的身上,越積越多,越積越厚,隻片刻工夫,仿佛便成了一座冰雕。突然,風雪中隱隱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這哭聲將軍聽見了,那是孫子“獄生”的聲音!將軍的心一顫,往前竄了幾步,又急忙停住了。這一刻,將軍突然有一種想衝出去抱著兒子、孫子痛哭一場的衝動,他馬上又抑製住了自己。然而,就在將軍轉身回到房間的那一瞬間,一滴淚水還是從他眼裏滾落下來……
此外,作品還通過對將軍的個性、人生感悟以及和蘇聯專家的友情與衝突等眾多精彩細節的描述,多方位展現了將軍博大、寬容的可貴人格與生活情趣,從而向讀者傳達出了一個多姿多彩、有情有趣、充滿人格魅力的共和國將軍的生動形象。這個形象不是概念式的、無色彩的、僵硬的,而是多向度的、立體的,可感的、活生生的。它好似傳統典型理論中的圓形人物,在當代報告文學人物形象譜係中也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獨具風采的“這一個”。
除卻細節的特出之外,相比較李鳴生的前六部航天題材作品,《發射將軍》的結構與節奏也有其鮮明的特色。它的結構猶如它的章節標題一樣清晰如流水,一氣嗬成,屬於典型的全景式線型結構。它以新中國第一支導彈發射部隊和第一個導彈發射基地的創建過程為敘述的核心,全方位、多層麵地展現其發展和變化的基本脈絡。這種全景式結構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風靡於報告文學的創作中,至今已漸趨成熟。李鳴生一方麵光大了這樣一種結構類型,另一方麵又對此種結構重事件描述、輕人物刻畫的局限性做了改變,強化了對人物形象的表現。這使得作品的結構不僅保證了其在敘述上的暢順感,還顯示出其空間的豐富性。與其結構特征相聯係的是,作品節奏的舒緩。如果說,李鳴生的“航天六部曲”因其多為事件描述而顯得節奏趨快的話,那麼,《發射將軍》則表現出節奏趨緩,原因之一也許在於其強化了對人物的刻畫和對細節的加強,使敘述的空間擴展大於時間的流動,使讀者在張弛有度的節奏裏擁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欣賞與品味,不經意間便獲得了“勝似閑庭信步”的效果。譬如,為了使作品節奏張弛有致,作者並未在第一章中全盤揭示李福澤將軍的身世和家庭情況,而隻做了一段有關將軍的出身及參加抗日武裝的插敘,直到第十二章才比較詳細地將李福澤的家庭及子女情況和盤托出。這樣的寫法並未使人產生割裂感,而是可以真實地感受到節奏的變化、舒緩和從容。我們不妨將此視為作者力圖矯正“概念寫作”、致力於文學化表達的一種努力。
而作為強調真相呈現的一種方式,《發射將軍》不僅展現了發射導彈的成功,也多次揭示了發射導彈的失敗。失敗的原因多種多樣,一個重要的因素在於非正常的政治生態——譬如“文革”動亂等的從中作祟。這無疑是代表作家良知的嚴格的紀實。當然,我們也可將其視作中國崛起的自信表現。
總的來講,關於《發射將軍》的話題還有很多。掩卷之餘,感慨良久。
我以為,這部作品對於李鳴生創作的刷新意義是顯而易見的。我由衷地祈望,《發射將軍》作為報告文學“思想革命”和“文體革命”的實驗品,不僅能夠將作者帶進一個全新的創作天地,也應該能夠給予麵臨諸多困境的當代報告文學以新的啟示和振興的曙光。
2010年5月1日
作者簡介:王暉,文學博士,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紀實文學委員會副主任,全國報告文學理論研究會副會長,中國報告文學學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