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滿為患的空間,靜的能聽到呼吸聲。冷汗一滴一滴灑落在地上快速被蒸發掉。氣壓低迷的環境,內心在膨脹,任何力量都壓製不住。
水溶與莫逍遙都在等對方先動手,這場對決中,誰最先動手,先發製人,就最先暴露自己的攻勢,給對手以可乘之機。危機四伏的時刻,是勢力的對決,更是心智與屹立的搏鬥。這兩人無疑都是世上少有的,誰都別想從對方手中獲得一絲一豪攻擊的優勢。
下屬們都在為自家主子暗暗叫屈,隻是誰也不敢上前打破轉瞬即逝的平衡。一個是當今皇上,一個是作亂王爺,也許下一秒就是這萬裏河山新人任主人,誰也不敢拿他們的性命開玩笑。
就在說有人都覺得他們二人不會出手的時候,緊繃的弓弦嘣的一聲,黑白分明的箭羽在空中兩兩相撞,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在人們大跌眼界中,箭頭相撞,隻聽哢嚓一聲,箭身折斷在地。鋒利的斷痕,讓人吃驚。看似尋常的對決,其中蘊藏了多少能量,沒有十足的默契,胡亂飛馳的箭羽怎可無偏差在空中相撞。
還好!還好!自家主子沒吃虧。
莫逍遙與水溶相視一笑,似乎又回到點將堂一同嬉戲打鬧的情景,他們也是這般拿著弓箭相對而站,箭羽翻飛,沒有一次失手過。他們對對手的了解,配合的默契,在點將堂絕無僅有。試問,這樣默契十足的兩人,今天又怎麼可能失手呢?隻是其中有一個人終究還是要黯然離場了。
重新彎弓搭箭,新一輪搏擊蓄勢待發。
之前,那場美輪美奐的爭鋒隻是曇花一現,似乎就是為了追尋少年的樂趣,在看一眼亦敵亦友,一起走到今天的人,鬼魅不可見的笑意轉瞬即逝。
這一次,不會如上次般默契十足,有人下了殺心,有人橫下心黯然離去。
一切都是命,有人死才有人生,死的人用自己的離世換來活著的人長看美人顏。
三隻鋒利的白羽箭蓄勢待發,三角形倒鉤設計的箭頭,直直對準心髒的位置,分毫不差。反觀水溶手中的黑羽箭,彎弓成滿月狀,弓弦奏響凱旋的戰歌,旌旗招展,勢在必得。
馬兒因為主人的停滯不前,愣在原地。好半天黛玉才回過神來,眼前飛逝的驚現的一幕,嚇的她魂飛魄散。
輕輕的拍了下,得到主人的指示,馬兒衝開人群,拔腿就跑。原本凝滯如冰塊的人群,因為一人一馬憑空冒了出來,方寸大亂,前後左右晃動,寂寥的菜市口被打破。
轟動的人群,亂糟糟的吼聲,神經處在高度緊張,對峙而站的兩個人,思維錯覺,心智被打亂,手下不穩。水溶手中的黑羽箭嗖的一聲就飛了出去,淩厲的箭風刮的人生疼。莫逍遙迎刃而上,張弛的箭奴翻轉而過,在空中劃過彎曲的弧度,猶如他的生命,殘破不全。三隻白羽箭後來居上,對著黑羽箭的方向飛來。
這次,是不是也會像上次一樣,黑白分明,箭羽斷落呢?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居中的白羽箭與左邊的白羽箭箭頭對準兩側的黑羽箭,箭頭相撞,星星點點的火花中,兩隻黑羽箭與白羽箭相撞,紛紛斷裂在地,驚目的折痕,勾走的是誰的魂靈。
在一片叫好聲中,另外一隻白羽箭與黑羽箭擦身而過,就在白羽箭快接近水溶心髒的時候,像是有人在遠方遙控一樣,白羽箭緊緊貼著水溶的鎧甲,滑過彎月形的弧線,猛然飛了出去,死死刺入一旁的房梁中,細碎的木屑在陽光中沸沸揚揚,猶如六月飛雪。
就在說有人的目光被白羽箭吸引的時候,水溶騰空而越,立身在邢台上,快速向前跑去。雖然極力控製,他的手還是在劇烈顫抖。
一張大網將他們網在中間,用生命編織這張大網的人卻永遠躺在冰涼的石階上,在也醒不來了。
“哇……”
黑羽箭直穿莫逍遙心髒,身背出,破骨而出的箭頭刺目的紅,箭根處,一塊大大的皮肉被撕扯下來,殘存的破皮還未斷開,翻卷的皮肉尚未與身體分開。
殷紅的鮮血,無孔不出,口中、胸口處,腥熱的液體染紅一地。那紅色的液體不是血,是他的命,是他的成全與犧牲。一切的災難都讓他來承擔,幸福,留給活著的人。
水溶抱著莫逍遙體溫消退的身體,手掌拚命的捂住流血的傷口,可血太多,傷口太大,他的手掌那麼小。
“沒……沒用的……”一句話還沒說完,一口鮮血又從喉間湧了出來,灑在地上宛如泣血而放的梅花,妖嬈美豔。
水溶知道莫逍遙故意擋掉那兩隻不會對自己造成傷害的箭,故弄玄虛來混淆視聽,他要的就是那致命一擊,以求速死。要不然,以莫逍遙的實力怎麼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疏漏。當然,沿著自己的鎧甲而過,釘入屋梁的白羽箭也是他故意射偏的,以此留的自己的姓名。
所有的謎團,這個時候線條慢慢變的清晰。隨著莫逍遙生命的流逝,所有水溶不解的謎團都撥開雲霧。
人群中的黛玉魂魄一絲一毫的抽走,被翻飛的白羽箭釘入屋梁中。她在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翻騰著身子,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兩夜一天,滴水未進,跌在地上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激揚的塵土撲滿臉孔,她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
身,好累,心,好疼!
擁擠的行人整齊劃一的讓開一條道,黛玉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往前爬。到了邢台地下的時候,每一階台階都像是天梯,她在也沒有半分力氣爬上去了。
掌心紮滿尖細的石子,細嫩的皮肉開裂,黑色的泥土侵入肌膚,爬過的小道上淋漓的血跡,旁邊圍著的人無一忍心觀看。
一隻溫厚的手掌扶著黛玉的胳膊,想要將她扶上邢台,黛玉決然的拒絕,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可怕,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走過去。
水溶抱著莫逍遙,蹲坐在血泊中,嘴唇狠狠的抽dong著,這個身臨千軍萬馬眉頭都不眨一下的望著,對著懷中的人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菜好。蛇頭綰成一圈一圈的,就收吐不出一個字。
水溶並不知道黛玉會來,他以為黛玉一直都在姑蘇,是以當黛玉狼狽不堪的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忘記了震驚,唯有心疼。她哪裏還是那個光鮮豔麗的黛玉,全身染上泥土的顏色,趴在地上,不仔細看,絕對認不出來。
莫逍遙卻是料到黛玉定然會來金陵,隻是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嗬嗬!這個樣子,雖然半死不活的,還好隻是勞累過度,調養一陣就好,總比陰陽相隔好過的多。
看到黛玉後,莫逍遙強支撐著最後一口氣,僵硬的胳膊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指著幻影,快要緊閉的眼眸閃現出最後的光芒,那是一種瀕臨死亡前,最後的呐喊。
幻影完成莫逍遙交代的事情後,就一直跟在莫逍遙身後,迎接這場浩劫。他強忍住心底的悲苦,從莫逍遙之前坐的位置上取出一套大紅嫁衣,快速向莫逍遙走來。
銀色的托盤中,紅色的嫁衣散發出柔美的光澤,絲滑的衣料在陽光下綻放出瑰麗的美感。
莫逍遙壓下喉頭上湧的腥甜,從牙齒間擠出模糊的字眼,道:“玉兒,這……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嫁……嫁衣,不能親眼看到你穿上了。”說完這幾句話,莫逍遙殘存的生命已經耗盡一大半,就像是春暮的老人,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水溶,玉兒交給你了,你好好照顧她。另外,我有個不情之情,莫家與你的恩怨就此了結,如果還有留下的人,請你不要再追究。”
麵對莫逍遙最後的請求,水溶還能說什麼。恩恩怨怨總有個了解,所有的一切就讓他的生命畫上個句號吧!
遲遲等不到水溶的回答,幻影壓抑不住胸中的怒氣,咬牙切齒的對水溶說道:“你以為憑你那些兵卒子直刺帝國心髒,不損一兵一卒嗎?全都是陛下的安排,他命我帶領幻影閣的人馬快速傳令到各個城市,為你大開方便之門,為的就是不要在舊的仇恨中帶累無辜百姓喪命。皇上為留你性命,故意射偏弓箭,要不然,你還能活到現在?”
幻影的話好似一記驚雷在水溶頭頂炸響。
怪不得一路上出奇的順利,老百姓都閉門不出,沿路也無人阻擊設防,他這麼快就從漠北到了金陵,原來都是莫逍遙在暗中的安排。
麵對這樣的莫逍遙,水溶還能說什麼。
“從此,我們互不相欠!”
莫逍遙已是強弩之末,等到水溶的答複後,明亮的眸子漸漸失去了顏色,緩緩閉上。
從此,兩不相欠,他可以安心的走了。
水溶做夢也沒想到,莫逍遙來了這麼一出。
兩不相欠?
真能做到兩不相欠嗎?莫逍遙,這樣的你,我如何能做到兩不相欠。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黛玉一直沒鬆開莫逍遙的手,這個用自己的生命換的她一生幸福的男人。她,林黛玉,何其幸運!
天空中,一隻雪白的鴿子淩空展翅,飛向皇城憶蕭宮的方向。憶蕭宮隱蔽的房間內,身著黑衣的老者靜靜的坐在藤椅上,眼神渙散空洞,不知道看向哪裏!
雪白的信鴿落在他胳膊上,信鴿腳上套著一隻通透的白玉扳指。刹那間,渾濁的淚水沿著眼角的溝壑流了下來。
“逍遙,我的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