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周遭的一切似乎緩緩籠罩上一層藍色的光暈,我意識到是七彩陽光隨著時間推移而形成的自然變換,可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明白這一點。隨之而來的一陣涼風讓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氣溫仿佛驟然下降了七八度。身體突然打了個寒戰,我不禁下意識地抱住了身體,雙眼緊緊盯著麵前的老者,想要聽他繼續說下去,渴望他溫和的語氣再次給予我溫暖。
老者並沒有如我所期待地那樣再說什麼,隻是在我的注視中艱難地站起身來直了直腰,似乎剛剛蹲了太久,讓他的老腰很是吃不消。我這才意識到老者的身材並不是想象那般佝僂幹癟,反而頗有些挺拔健碩,身高甚至比我站起來還要更高一些。那身破破爛爛看不出本來麵目的衣服也似乎根本就是故意弄成那個樣子的,竟然纖塵不染,絲毫聞不到任何汗臭和肮髒腐朽的味道。
“看來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乞丐。”我不禁這樣想著。
老者的左手拄著一根跟他一樣高的亻形手杖,傾斜的頂端用皮繩牢牢捆著一個尺許長的油布袋。老者解開皮繩,將油布袋取了下來,從裏麵抽出了一卷黑漆漆的似乎是竹木簡一樣的東西遞給了我,並向我示意了一下。
我滿臉困惑地伸出右手接了過來,入手相當地沉重,我差點兒沒有接住,趕忙雙手捧了過來。那是一卷不知什麼年代的木簡書冊,材質似乎的確是木質的,並沒有金屬的冰冷,但論重量恐怕跟金屬製成的相仿。我又看了老者一眼……他依然和善地向我點點頭,示意我可以放心打開來看一下,目光中卻似乎隱隱透出了幾分熱切和期待。我把那卷木簡書冊豎著放到膝蓋上,打開繩扣,左手扶住,用右手拉著緩緩展開……周遭的一切都似乎瞬間靜止了,整個世界除了我和那神秘的老者,就隻剩下了這卷木簡書冊……
千機術!
卷首最寬的那根木簡上寫著這樣三個暗金色的大字。奇怪的是那如同九宮格一樣排列的彎彎曲曲的筆畫所組合的文字完全不屬於我曾經認識的任何語言,可我居然能清楚地讀懂它們的意思!那三個字仿佛烙印在了我的靈魂中,在我明白字義的同時,竟然逐漸淡去,最後消失不見了!
我連忙再次抬頭驚慌地看向老者,隻見他身子微微前傾似乎正在關注著我的反應。見我看他,略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又直了直身板,把手杖交到右手,左手捋了捋長及腰腹的銀白色的胡須,向我點了點頭,似乎對我的表現相當地滿意,而眼中的熱切和期待卻更加濃烈了,甚至有些興奮和狂喜。
我再次把目光轉向手裏的木簡,隨著木簡一根根的展開,更多密密麻麻的奇怪字體依次湧入我的腦海,並同樣烙印在了我的靈魂中,然後從木簡上逐個消散……那是千機術的正文!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我深深投入到專注地閱讀當中,渾然忘記了剛剛關於自己是誰的疑問,忘記了自己身在何地,甚至忘記了身邊的老者……就那麼全神貫注地閱讀著,如饑似渴,似乎閱讀本身帶給了我極大的歡愉和滿足,遠遠勝過自身的存在!
千機術!多麼神奇!誰能想到就這麼雙手一握粗細的木簡,竟似永遠讀不完一樣,裏麵的內容如此博大和繁複,似乎世上的一切都能在其中找到相應的描述,所有的變化都能從中找到本源和規律,所有的問題都能從中找到答案和依據……
等到最後一個暗金色的文字從木簡上徹底消散,整部《千機術》已經完全烙印在了我的靈魂中,可原本還透徹明晰的內容再想起來卻隻理解了其中一部分,餘下的則隻是單純的記憶,無論怎麼回想也找不到剛剛閱讀過程中的感悟。這讓我非常的失落、焦慮、恐慌和沮喪,因為那種沉浸在對世界運轉的規律深刻的認識和理解中,仿佛親手締造了整個世界,眼看著世界從蠻荒而蒙昧,一步步走向文明和昌盛,親曆著其中所有的變遷和發展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世界上最本原的所有的奧秘和玄機原本就無比清晰地呈現在我的麵前,盤亙在我的靈魂中,可現在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鏡花水月,一切成空。經曆了幻夢當中極致的美妙,再次回到冰冷的現實當中,讓我瞬間變得彷徨而不知所措。好在那殘存於腦海中的少量信息並沒有如我擔心的那樣跟著消散,我趕忙在心中反複地參悟,將之徹底變成自己的理解。幸運的是,即便這極少的一小部分也足以讓我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態和眼前這詭異的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自己究竟坐在地上讀了多久。而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在我不知不覺中,老者早已不知去向。周圍早已陷入一片暗紫色當中,夜幕降臨了。原本喧鬧的大街上現在空無一人,而我的身上則不知什麼時候披上一條兩三米長的柔軟而破舊的亞麻色羊毛披毯,將我從頭到腳裹在裏麵,將所有可能影響我閱讀的噪音和寒冷抵擋在外。
事實上,我此時已經完全不覺得冷了,也不再感到迷茫和恐懼,那烙印在我靈魂中的《千機術》讓我感覺如此的溫暖、充實和清醒,仿若重獲新生。那些文字在我的靈魂中緩緩流轉,閃爍著暗金色的光芒,讓我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
我沒有疑惑老者的去向,因為心中早已明了。當整部《千機術》成為了我靈魂的一部分,老者就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又或者說,老者事實上就是這部《千機術》本身。隻是不知道我何德何能獲得了他的青睞,也可能隻是機緣巧合,不過是我恰好在覺醒的過程中碰巧遇到了他,如此而已。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其他人覺醒的過程並不見得有如此幸運的奇遇。
我從容地係好鞋帶,緩緩站起身來,拍落了身上的塵土。手裏早已空無一字的木簡書冊如同活過來一般越變越小,最後變成兩寸長短好像護腕一樣繞在我的左手腕上,依然黑漆漆的,又似乎有暗金色的光暈流轉其中。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確認如我所知的那樣,每一根木條中都有一個獨立的空間,裏麵分門別類地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工具。雖然其中大部分並不認識和了解其使用時機和方法,但相信足以讓我在以後應付各種各樣的狀況。我將披毯盤繞在肩上,護住自己的上身,任憑後麵拖曳到自己小腿的部分被夜風輕輕托起。我張開雙臂,仿佛想要擁抱夜空中那輪暗紫色的太陽,重重地呼出一口長氣,想到自己已經覺醒成為了一名具有遠超常人實力的靈能者,頓時覺得一身輕鬆,幾乎可以乘風飛去——當然,我現在還沒有那個本事,但我知道將來一定可以。
放鬆過後,我又皺起了眉頭,心中不禁湧起濃濃的仇恨。我已經明白之前意識的混亂是因為隨著靈能者意識的覺醒,原本的記憶受到靈能的衝擊而重新恢複和融合。事實上,我隻恢複了很少一部分記憶,而且幾乎都是自己童年時期的經曆,剩下的則是我最開始看到的那一幕。現在我知道了,那個被擄走的男人是我的父親,而我在那團紫紅色光芒的轟擊下,靈體磨碎,絕大部分的記憶則隨之散布到不知什麼地方,又被什麼人得去了。我童年的記憶中還有祖母、母親和姐姐,但我完全不知道她們的下落!想來如果還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覺醒成為靈能者,大概也隨著錯亂的時空不知道被置換到哪裏去了吧……我們一家人曾經是那麼的相親相愛,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個偏遠的山村,父母都在鄉鎮政府裏工作,姐姐的誌向是做一名教師,祖母總是給我講述著大山裏的各種傳說和禁忌,教我如何在山野中玩耍時保證自己的安全……好想念他們啊!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回到我的身邊!一家人絕對不要再被迫分離!任何力量和勢力都不可以!
眼前時空錯亂的景象是從十年前在人們不知不覺中瞬間發生的,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感到不可思議和恐慌,就好像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幾乎在這一切發生的同時就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和記憶,並完全相信身邊那前一秒還完全不認識的不知道原本屬於哪個時空的陌生人就是自己一直以來的至親,仿佛其隻是從小生活在另一個城區而已。其實,也不是所有的記憶都發生了變化,改變的隻是自己眼中的他人和他人眼中的自己,換句話說,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被重新排序了,但所有人其他的記憶和能力則被保留了下來……
原本由太陽升降代表的晝夜更替已經被永遠高懸在天空正中的七色太陽定時變幻光芒所取代,即便沒人弄得清楚為什麼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會有同一個太陽頂在頭上。世界地圖也已經完全不同,很多地方消失了,很多地方又突然多了出來,而且由於時空錯亂導致各個不同曆史時期不同地理位置的文明突然置換和疊加,世界上的每個地方都成為了不同時空背景下的雜居區域,於是,原本的國家概念已經不重要了,世界格局徹底發生了改變,原本的國際關係和政治派係徹底失去了用武之地。甚至無論是書籍還是人們記憶中的曆史發展軌跡都已經被詭異地篡改和融合了,似乎整個人類文明的變遷的曆史沿革並非經曆了原本從無到有的發展軌跡,而是就那麼突然之間一下子出現了,所有的生命形態也沒有經曆過任何的進化過程,不管是三葉蟲還是恐龍都和人類一起理所當然地共享著整個或許已經變大了無數倍的地球上。
這當然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因為除了自己和身邊的“親人”們,其他一切都不一樣了,沒有了國家和地區的歸屬感,生活也變得不那麼方便。比如你想要開車去買一部最新款的手機,卻必須先經過工業革命時期的蒸汽機廠區,到坐落於清代瓷器廠隔壁的巴黎歌劇院門口的二十一世紀加油站加滿汽油,然後橫穿整個龐貝舊城區和不知道未來哪個時空的建築群,到另一邊的二十一世紀商城才能買到……路上還得祈禱不要遭遇到突然暴走的霸王龍或者半獸人的攻擊……當然,你也可能幸運地被路過的魔法師或者修真者所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