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瑩便也抬頭。
年輕的皇帝生著一張極漂亮的臉,從前這張臉配著他慣常的懦弱神情是相得益彰,是個立在朝堂之上的裝飾品,隻管好看便是。
可現如今那份怯懦已徹底被寒涼取代,媚意成了一種叫人不敢逼視的邪性。郭瑩心底一驚,下意識道,“陛下的意思是……”
“你之前做的事,朕不追究,待丞相班師回朝,她自會來找你算清楚。”周青寒聲道,“朕隻是聽聞,你一直在試圖將兒子送入相府?”
郭瑩愣了幾秒。
“這,這……?”她實在沒想到皇帝會提起這茬,“臣自知犬子配不上丞相大人,隻是見丞相大人操勞朝堂之事,實在辛苦,想叫他……”
想叫他躺丞相大人床上去。
不是什麼能擺在台麵上說的話,郭瑩乖乖閉嘴了。
“丞相的辛苦自會有他人體恤,不勞你費心。自今天之後,郭大人便不要再有此行徑了。”
郭瑩震驚地望著周青。
“若再叫朕知道,你將郭淳往丞相身邊送。”周青的目光莫測,“朕也必叫你知道,丞相無法保住你。”
郭瑩渾身一抖,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周青,隻應道,“自然,自然。是臣任性妄為了,自不敢再犯。”
周青的神情重歸平靜,“郭大人明白就好,下去吧。”
郭瑩畢恭畢敬地行禮離開大殿,待終於站在了陽光之下,竟發現背上已經洇出了一片冷汗。
看走眼了,他們統統看走眼了。這年輕皇帝哪裏是個傀儡,分明蟄伏許久!如今丞相離朝,也不知形勢將如何轉變。
她低著頭,腦中飛快盤算,又想起殿中周青的話,愈發覺得捉摸不透。
不讓她將郭淳送往丞相身邊……許在敲打她,要她換邊站。抑或是提醒她,自己即將架空丞相,不要做這些無謂之事。
郭瑩的思緒越飄越遠,完完全全偏離了周青的意思。
周青坐在殿內,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又低頭看向桌上的一塊玉佩。
這是昨晚……
想起昨晚,周青方才還簇著寒意的臉忽然融化,顯露一點笑意。
昨晚向爾將這玉佩塞進他的手裏,說是他做得不錯,賞賜給他的。
向爾一早逃出臥房時,他其實一直便醒著,隻是硬生生地抑製下所有想法,放向爾走。
她此時不想見他,想逃走,他都可以遂她的願。隻要她還會回來。
畢竟她還會回來。
周青將那枚玉佩捏入手中。
他受了賞賜,便留在此處等她,等她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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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爾帶著騎兵營隊日夜兼程,一路奔馬不歇,一個月的路程生生被他們壓縮成了二十天,終於在晌午時靠近了留州主城。
她下令將士們在較遠處紮營歇息,休養生息,將精力留至夜深時分。
夜裏是搞閃擊戰的好時候,此刻他們隻需要蟄伏,避過洛王的斥候與眼線。
向爾在帳子內與幾名副官商量戰術,她在地圖上比劃,係統在她腦子裏比劃。
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原主,即使有原主的記憶,也無法偃苗助長一夜變身軍事天才,就由係統代勞,靠精密的算法算出最佳攻擊線路。
待向爾將所有命令下達完畢後,幾個副官便領命而去,攜計劃待晚上領兵突襲。
向爾不敢怠慢此戰,為了鼓舞士氣,第一支要攻入主城的隊伍便由她帶領。
這也是原主的風格,要勝不要命,回回帶頭衝在前邊。
向爾擦著原主的佩刀,擦著擦著就開始手抖。
「我要殺人了統。」向爾語調顫抖,「我們程序員隻會殺bug還不一定殺得死,怎麼我就要殺人了。」
係統:「我接管你的身體,你就安心地看直播吧。」
向爾:「穿越之前我奶奶殺雞我都不敢看直播來著。」
係統:「你長大了,不僅敢看殺人,還喜歡強製愛。」
向爾:「……你不要再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好嗎?」
無論如何,係統的這番插科打諢還是讓向爾好受了一些,她深呼吸幾次,打了套軍體拳,終於冷靜下來。
騎兵營訓練有素,蟄伏在林中幾乎沒有聲息,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著夜幕將他們的身影徹底籠罩。
天色逐漸黯淡,待最後一抹血色自西天消退,夜晚終於降臨。夜裏雲層厚重,將星月統統地掩蓋其後,沒有泄漏半點光亮。
這對向爾他們來說便是老天垂憐,愈是黑沉,便愈是有利於他們行動。
終於,主城之內陷入闃寂中,所有人都沉入睡眠。唯有城牆之上的守兵還強忍睡意,注意著四方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