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笑笑說:“我知道,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作為一個女人你還要什麼?我手裏有二十套房子,我愛怎麼花錢就怎麼花。做做美容,逛逛街,泡泡酒吧,心情好了去店裏看看,我也不指望有什麼收入,就是做著好玩。一個女人,有漂亮的衣服穿,有錢花,有房子住,有老公寵著,你還要怎麼樣?”
她有些生氣了,也許是因為我沒有發自肺腑地羨慕她。我岔開話題說:“今天晚上吃飯的那個男人我總共才見過一次,如果你沒事,晚上和我一起去?我還不用自己去擠公交車了。”她對我的生活充滿了好奇和遐想,因此欣然答應。
郭俊比我小兩歲,高高的鼻梁上托著副細細的金絲眼鏡,顯得成熟穩重。落座後,郭俊遞給香梅一張名片。
香梅有些誇張地說:“郭記者,你這麼年輕?真沒想到。”
郭俊有些不解地說:“年輕有錯嗎?”
香梅說道:“隻是有點驚訝,我姐從來不和小男生玩。”
她已經學會了一些粵語,雖然郭俊一直說普通話,但她卻故意用粵語與他交談。有些話我聽不太懂,我笑著說:“你粵語說得不太好,還是別在郭記者麵前獻醜了。”
香梅不依不饒,“我說得不好,郭記者可以幫我糾正啊。”
“你說得挺好的。”郭俊笑著誇她。他又轉向我,“香蘭,你怎麼來深圳了?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會來的。”
我納悶地抬頭問:“為什麼?”
他說:“因為我希望你來。”
我低下頭,不敢多說話。在同性麵前調情是太過輕浮的舉止,況且天下的女人都是香梅的同行——同行是冤家。
郭俊帶點崇拜地望著我說:“香蘭,你真的是一個很純粹的詩人,那種哀婉而淒清的調子是別人模仿不來的,但又不小家子氣,真的可以直追李清照了。”
對於他的話,我有些無動於衷。對於詩歌,他並不內行,我聊且隻將其當做是一種過度的褒揚。
郭俊和我說話,有些過於討好,瞥見香梅臉上鄙夷的笑,我心裏一驚,於是唯唯諾諾地用別的話題岔開。酒過三巡,郭俊望著我說:“香蘭,我還記得你在新書研討會上,穿著一件紫色的旗袍。你身上透出的美很古典,哀而不傷,就像你的詩,真讓人形容不出來。”我隻是低著頭吃飯,並不敢答話。
香梅終於開始說普通話了,她嘴角貼著一抹巧笑問我:“姐,我們古茶出了個蕩婦,你知道麼?這女人可不要臉了。人挺聰明的,但不走正道,據說同時有好多個情人。”
我全身顫抖了一下,但強作鎮靜回答道:“或許她有幾分真心和不得已的苦衷吧。”
香梅冷笑了一聲,“說好聽點是真心,說難聽點,這女人挺賤的,她和男人混了幾年,居然一個錢沒有撈到,可能男人都覺得她比小姐還賤吧?不值得花錢。”
在自己的妹妹麵前,我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我冷冷地說:“你以為弄到了男人的錢就高貴了?那隻是說明你用錢就可以買到。你提那個蕩婦做什麼,難道你妒忌她了?”
郭俊看氣氛有點緊張,不免相勸道:“你們姊妹倆挺有意思的,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吵什麼?再吵,就該每個人罰一杯酒。”
香梅不搭理他,依然兀自說道:“她有什麼可讓我妒忌的?那種婊子!姐,你知道嗎?可搞笑了,那婊子有個情人,年齡都可以當她爸了,但她還好意思說自己愛那個老男人。不過,想著她也挺可憐的,沒人願意娶她,她就隻好做蕩婦了。”
我淡笑道:“對很多女人來說,如果有安全地做一次蕩婦的機會,不被任何人知道,估計很多人都不會放過。蕩婦可能還慎重地考慮挑選一下,因為畢竟機會很多,但有些人可能是饑不擇食地想品嚐一下背著自己丈夫偷情的新鮮滋味吧。從這個角度來說,蕩婦更多了一點真心和愛。”
郭俊笑著附和說:“我同意。詩人就是詩人,看世界的角度和常人不一樣。”香梅明白我指的是什麼。她氣得嘴唇發紫,重重地摔了一下筷子,一支筷子掉到了地上。她站起來,意欲離去。
郭俊拉住了她,開玩笑地說:“你自己走了,你就放心把你姐扔給我?我可尚無家室,正欲娶妻。”
香梅彎下腰撿起筷子說:“誰要走了?”
郭俊叫來服務員添了雙筷子,對香梅說:“可別再掉了,這有個說法,掉了筷子說明今天會挨打。”香梅不再說話。
我想著還得硬著頭皮寄住到香梅家就心裏一陣發怵。然而我無處可逃。
回家的路上,香梅開著車,有些冷淡地說:“你又騙我。你不是說你們隻見過一次嗎?我不是因為他喜歡你生氣,而是因為你騙我。何香蘭,你什麼時候才能夠不對我撒謊?”我避開她的話頭,無可奈何地笑了。
深圳的街道我一點都不熟悉,隻是在她車裏任由她把我帶回家,然而,那個家不是我的。無家可歸的蒼涼又把我漸漸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