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3)

白劍冷笑道:“虧你能想出這一招!是有點損。可惜呀,我判斷歐陽是找後半生依靠的,我就是想使你的美男計,怕也不靈。”林苟生一看白劍沒一口回絕,緊追一句:“來個假求婚不就得了?北京龍泉,遠隔幾千裏,你說你又轉成個大齡青年,她還能去北京調查?”白劍笑罵道:“這不是騙人嗎?不能做,不能做。”林苟生站起來道:“使不使這計,再說,我去聯係明早的車。你呀,連騙人都不敢,竟敢捅龍泉的馬蜂窩!既然是計,哪有不騙人的。我看呢,你是舍不得家裏的部長千金,怕弄假成真吧?”

白劍獨自坐了一會兒,覺得身子冷,忙從旅行包裏翻出皮夾克披上。清鼻涕已經流出,下意識伸進皮夾克口袋摸出一方手絹,不禁呆住了:手裏拿的竟是歐陽洪梅遺在洗漱間門框上的真絲手帕。

第二天一早,林苟生訂下的機動三輪就到樓下等了。兩人剛剛把上墳用的鞭炮、煙酒和火紙收拾停當,小三在門口堵住了他倆。小三說:“林爺,事兒昨夜黑辦妥了,人在西三裏河東離國道不遠的一間草房裏,你現在見不見?”

林苟生掏出懷表看看,對白劍說:“小兄弟,你我的生意都來了。讓爺爺等會兒再喝酒吸煙使錢,咱先把這一宗了了再說。小三,帶路。”白劍問道:“老林,你這是弄啥?”林苟生神秘地一笑:“帶你去見個人。”“見誰?”林苟生說:“到了你就知道了,一個老熟人。”

遠遠地看見那間草房,林苟生說道:“你倆到時都不要言聲,聽我說就是。今天咱隻是問個信兒,露了咱的底可就虧了。”

三人進了草房,白劍差點驚叫起來:這個人竟是申玉豹!

申玉豹已經在這間陰冷的草屋裏待了七八個小時了。在歐陽洪梅家門口石榴樹下被人塞了嘴蒙了眼的一瞬間,他就認定了這次必死無疑。李金堂終於下毒手了,防都防不住。想想那天晚上逞英雄,想既得歐陽洪梅的人,又得歐陽洪梅的心,沒能睡了龍泉第一美女,心裏覺得十分懊悔。日他媽這才冤得慌!想想再也沒有補救的機會,也隻好認命。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睡,感覺上像是天已經亮了。申玉豹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機油味,心裏道:這味道很像機井房裏的,怕是要把我填井了。

聽到有人的腳步聲,申玉豹渾身打個寒噤。又一想,咋弄他也不會讓我活了,怕個!掙紮著想站起來,一用勁又摔倒了。林苟生剛掏出申玉豹嘴裏的兩隻爛手套,申玉豹隨即就大罵起來:“要殺要剮幹脆點,省得老子多受罪。殺了我,我也把你們的女人睡過了。不是老子大意,我還要娶了她,氣死那個老東西!”林苟生上去照申玉豹屁股上踢一腳,用假嗓子道:“叫喚個屁,老子知道你睡過。我是三妞哥哥一位下山① 的朋友,問你要人,要是問不出個實話,我隻用割你一隻耳朵,也不會要你的命。”申玉豹一聽是為三妞的事,頓時渾身出了一身虛汗,又聽隻是問個話,連忙說:“玉豹不敢說半句假話。”林苟生又踢了申玉豹一腳:“你他媽的骨頭賤!你是不是貪戀歐陽洪梅的美貌,把三妞甩了?”申玉豹說:“是的。不過,三妞離開我也是自覺自願的。我給她五萬元,她把支票撕了。大半年,我沒動過她一指頭。”林苟生冷笑道:“諒你也沒這個膽!聽說這個歐陽洪梅不想再見三妞,她果真就不見了,是不是你派人逼三妞離開了龍泉?好漢做事好漢當,你就是害死了三妞,現在我也不會動手殺你。”申玉豹仰著臉,“大哥大哥,一日夫妻百日恩哩,三妞和我過了恁些日子,我咋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三妞她媽帶一個弟一個姐遠嫁了,可她還有個敢殺人的哥哩。玉豹再咋著,也不會幹這種事。那天在酒吧見她一麵,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她。她當眾抓傷了我,我也沒還手。”林苟生又是一腳踢過去,“放屁!你沒還手?你手下的人沒打死她吧。那你知不知道三妞去了哪兒?”申玉豹搖著頭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苟生急得抓耳撓腮,催促著,“快想快想,快想想她說過要去哪兒沒有?譬如你們分手的時候她都說過些啥?想不起來我可要割耳朵了。”申玉豹連聲說:“我想我想,分手那天她沒說什麼,隻是把我給她的東西都取了摔給了我。其他的……”林苟生嗬斥道:“你心裏先想著,我再問你點別的事。”扭頭朝白劍擠擠眼,轉過去突然問道:“你和李金堂到底是啥關係,他為啥連你殺了人都敢包庇你?”

問起李金堂,申玉豹立刻就把牙咬上了。他肯定給歐陽洪梅施加了什麼壓力!如果不是……也不會遭人暗算。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冷笑幾聲,“你問這,我一字不漏都給你說。我爹和他是朋友,我和他啥情誼也扯不上。兩三個月前,他還說後悔當年沒崩了我。他包庇我是他誤以為我殺了人。為啥要包庇?為錢!他有一百零八萬存在我的名下,包庇我是為他的錢!”白劍驚叫一聲,忙用手捂住了嘴。林苟生對白劍會心一笑,繼續用假嗓子說道:“他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錢,你知道嗎?”申玉豹道:“肯定是貪汙的唄!他在縣裏搞什麼禮品曝光,弄得好像他最清廉,是個大清官。屁!他是早吃肥了。這筆錢存在我賬上都有五六年了。”林苟生眼珠子一轉一亮,彎下腰道:“你手裏有沒有他存這筆巨款的證據?”申玉豹搖搖頭道:“什麼憑據也沒有。”林苟生的目光黯然了。申玉豹接著道:“這筆錢他已經背著我取走了。要不然,他也不敢黑著勾子把我朝死裏整,搶了他的女人也是白搶。”林苟生心想:無意間看見了李金堂的狐狸尾巴,也算這王八蛋立了功,以後小兄弟翻身說不定還得找他幫忙,不宜太為難他了。這個申玉豹不是怕割耳朵,恐怕也不敢吐露這個秘密。遂解了申玉豹腳上的繩子,“門不鎖了,等我們離開一支煙工夫,你摸著出來向左,走上半裏路就是國道,遇到人,他會幫你揭眼罩的。別想著報案。”申玉豹忙謝道:“大哥也是受人之托,不殺玉豹,玉豹已經感激不盡。大哥,我想著三妞怕是去了北京。”林苟生直起身問道:“這話咋講?”申玉豹活動活動麻酸的雙腿,“記得第一次說起分手的事,三妞發一頓脾氣,數落我一頓。對了,她是這樣說的:‘你別小瞧我三妞,我要是浪起來,也能紅遍北京城。’怕是賭氣真的去了北京。”林苟生一聽,一拳把申玉豹打栽在牆角上,“你媽——你又逼她走上老路了。要是她真又幹上這一行,老子騸了你!”又要去打,白劍拉住他,擺了擺手,耳語道:“你打死他也沒用,趕緊想法去找。”林苟生點點頭,一眼瞥見了申玉豹那隻在暗影裏閃著光的鑽石戒指,走過去取了下來,“申玉豹,死罪免了你,這枚戒指兄弟想拿去換兩壺酒喝,中不中?”申玉豹舌頭打著顫,連聲說:“中,中,中。”林苟生站起來道:“你開始數數,數到一千,你再摸出來。”

三個人上了機動三輪,林苟生把小三的手抓過來,放進戒指道:“告訴你師父,這東西是老林送給你的,你拿去孝敬他吧。”又指著白劍道:“小三,認識不認識他?”小三笑著說:“大名鼎鼎的白爺,咋能不認識。上次小三有眼不識真佛,冒犯了白爺,真不好意思。”白劍聽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林苟生大笑一陣,拉了小三的左手道:“小兄弟,你的記者證,小三沒按規矩,扔到茅坑了。刑警隊的小李子看記者證沒法交給你了,就讓他師父給個說法。小三要斷這兩指,被小李子攔住了,他師父就把手整殘了。小三過意不去,想用申玉豹這枚戒指孝敬孝敬師父,這才發現了申玉豹的秘密,這才捉住了申玉豹,這才知道了李金堂那筆錢。”白劍心中一凜,“鬧半天這一切不都是為了我嗎?”林苟生歎口氣道:“你剛才一搖頭,我就知道你又瞧不上咱了。不過呢,這也算是黑貓抓老鼠,看著不美,管用。你想想看,要是不拿走申玉豹值幾萬塊的戒指,會是啥結果?他就會猜出這事的主謀不是三妞她哥的朋友,就不會怕,再一想就想到我老林,又一想就想到你小白。媽媽的,他要再給李金堂下個軟蛋,前一壺已快把咱喝背過氣了,又灌咱一壺,可不就昏睡百年,任人宰割了。給咱爺上完墳,我就去北京找三妞,盡盡心,一周內準回。我就不信扳不回這一局!”說著話,兩隻眼睛躥出了火苗,在陰冷潮濕的秋天的空氣裏一閃一閃的。

龍泉給白劍擺下的苦酒席還剛剛開宴,前一杯苦酒剛剛下肚,接著就給端上一個什錦苦菜盤。

一個陰冷的早晨,白劍剛從外麵跑步回來,妙清迎過來遞給他一封信說:“這是宣傳部朱部長拿來的,他讓我給你解釋一下,信皮是寫給他們收的,裏麵的信封上寫有一句話:你愛人叫你回去離婚。”扭頭回了值班室。

白劍堅持走回自己的房間,才把信打開。信很短,沒有稱謂:“很感謝《柳城日報》的文章,它讓我及時認清了你的真麵目。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你的妻子已經砸碎了多年來一直存在的貞節牌。這不是對你的報複,而是一種自然選擇。我不會像你那樣四麵出擊,饑不擇食。前些日子我去做了全麵檢查,很感激你沒把已泛濫成災的髒病送給我,作為你最後的禮物。念起我們曾經有過的一段寡淡無味的幸福,就不要到法庭丟人現眼了。我以輕鬆、平靜、愉快的心情開始你我之間的最後一次等待,希望你不要把這次等待拖得太長,變成一曲折磨人的挽歌。早幾年走出這一步,我會高呼萬歲的。我畢竟又老了幾歲,隻能說句慶幸,慶幸自己在還沒有人老珠黃時就認清了現實。我不分你的名,你也不用分我的利。房子歸你,我不缺這個。你參與的幾宗生意所得,自然有你的一半。很願意以一個不忠誠、不合格的妻子的身份對你真誠地說一聲:等你早日回家。”

白劍沒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冉欣紅杏出牆,在他看來隻是個早遲,現在有了丈夫不忠的旁證,翻過牆頭時自然又多了一份坦然。然而,他又無法漠然。悲哀,悲哀呀!這就是你同床共枕近十年的妻!她在你最艱難困苦的日子裏,沒有送來一縷哪怕是虛假的溫暖。三千多個日子,你到底是怎樣度過的?你的判斷力、你的知解力難道一直處在陽痿的病態中嗎?你選擇的隻是一塊可以彌蓋井口、至少可以致你終身殘疾的冰冷的巨石。悲哀呀,悲哀!

快到中午的時候,白劍正在製造上午的第二十七顆煙頭,縣劇團的李玲來了。白劍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那個謎一般的女人歐陽洪梅,馬上就生出了找這個女人傾訴傾訴的衝動。李玲的嘴角一直掛著冷笑,似鐵了心要白劍先開口,把臉仰了招惹。白劍莫名地感到心慌,遂笑道:“李小姐來了也不說話,敢情是我又爽了歐陽團長的約,你吃了點夾板氣?”李玲就噴薄一屋亮亮脆脆的冷笑,“啥時候了,還想那孟光接了梁鴻案的美事!呆木一截,頑石一塊的,也配笑話我這丫鬟角色!多早晚非要等我說明白不可,可見悟性不咋高!不高就不高吧,偏又是曬幹的大蔥心不死。再晾些日子,黃花菜早涼了、餿了,吃了不長脂肪不長肉,隻會讓你拉肚子。我看那八段情種、十段情種的,都是虛頭,自古吹牛不上稅,實際上是一段沒一段。”李玲見歐陽洪梅倒向申玉豹,深感痛心,早就覺得白劍能入眼,心裏一直存著助歐陽洪梅圓了十八歲殘夢的念想,見了白劍,又有一點恨鐵不成鋼的責怪。白劍哪裏明白這裏麵有幾多的溝峁,隻是覺得這番話有鋒有刺、暗藏玄機,遂說道:“我不大懂小姐說的什麼事。”李玲不依不饒:“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什麼叫不大懂?這件事料你也悟不出,你運氣呢,本小姐或許有機會幫你捅破這層窗戶紙。我告訴你,本師傅最近一段誰都不見了,包括那個申玉豹。你嘛,可能是個例外。眼下這些都不關緊,關緊的是你這個冷血殺手已經把你妹妹白虹傷了。”

白劍退了幾步,一屁股蹲坐在沙發裏。爺爺百日忌辰,白虹沒有回去。難道李金堂真的連白虹也不放過嗎?白劍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喃喃道:“是不是又讓她回到了養殖場?她由工人轉成幹部隻有半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