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莫寒在浴房將自個清洗幹淨,又換了一身衣袍,在夜色下,在桃樹下站著。
情嬤嬤說母妃變成了花,變成了蝴蝶,興許也變成了三月的風,變成了天空的夜星。
他仰著臉,看著那顆最亮的北極星,風撩起他的墨發,他似要騰空而去。
春雨一落地便說道:“小姐睡熟了,姑爺若是還能撐得住,能不能不喝她的血?”
他伸手將綠衣從春雨背上抱了過去,低聲道:“郭浩安排三兒去睡。”
小時候,他也抱過她的,總是在哭,拿著他的袖子擦鼻涕口水。他們是同類,他們都是沒有母親疼愛的孩子,他其實很羨慕她能哭,他從來都不敢哭,他是男兒,得將一切壓在心裏。
她睡得很熟,她的身子也很輕,臉兒埋在他的胸前,他那空空如也的心,有了被填滿的富足。
將她放在床榻上,他在腳踏板上坐下來,趴在床沿上,望著她。
睡得再熟的人,都不會失去生理本能,那就是如果被人長時間注視,就一定會驚醒。
宋綠衣驀地睜開眼睛,就觸及到了他那雙含著淚的眼,那眼裏有著那麼多的委屈,有著那麼多的傷悲,以至於叫她有些走神,輕聲道:“你怎麼了?”
他眼裏的淚竟是像一顆珍珠那樣滴落,像個孩子一樣道:“我想娘了。”
這是有史以來,宋綠衣的鼻子突然那樣一酸,她活了兩輩子,從來沒說過這句話,從來沒說過。
不管在那個新時代,那個未曾見過的母親,即便她想念媽媽想念到要死,也沉默不語。
不管是在這個異世,那個未曾見過的母親,即便她想念娘親哭到死,也從來沒喊過一聲娘。
可是,她心裏,那麼想念啊!想念得都不想再活下去了!
此刻,她再也憋不住了,就像是被人打開了那個一直關著自個情感的開關,用被子蒙住頭,開始哭,從默默流淚,到抽泣,到放聲大哭。
他的手在被子上麵拍,帶著哭腔說:“別哭,不是死了活過來以後就不哭了麼,都怪我,有我在你能不能不哭……”
她哭起來是任誰都沒有辦法的,所以他說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把被子往下一拉,張著那雙通紅的眼睛,問道:“知道是誰害了我父親了?”
他起身,在床沿上坐下來,想了想,又將腿放了上去,半靠在床頭,她連忙往裏邊挪了挪身子,眨巴眼睛道:“機密到非得在床上竊竊私語嗎?”
他非常慎重地點頭。
她連忙也半坐起來,豎起耳朵,他把頭湊過去,在她耳邊說道:“我懷疑我二弟不是我親二弟。”
宋綠衣猛地一扭頭,嘴唇撞在了他的下巴上,又猛地後仰,後腦勺撞在靠背上。
他一伸手,撈過她的頭就揉,這姿勢就像將她圈在了懷裏,她飛起一腳,將他從床上踢下去了,爬起來,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冷聲道:“你到底有何居心?”
天地良心,他就想跟她分享這個秘密!
可憐巴巴道:“我父親他在戰場搏命,但他的夫人,跟別的男人……這是奇恥大辱,你懂不?”
她不懂!
她從床上跳下來,打著赤腳往外走:“關我什麼事兒?”
他長臂一伸,又拽住了她的衣袖子,急道:“怎地不關你的事兒?你要嫁進來是不是?你的婆母是那樣一個女人,難道你不生氣?”
真的好氣,動不動扯她袖子做什麼呢!
她冷凜凜地看著他:“我嫁的人是你,又不是你父親,也不是你繼母。”
他噎住了,扯著她袖子的手鬆開,唇角抿著憂傷,輕聲道:“讓春雨帶你回去。”
她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又折回身走近兩步,仰著臉問他:“我們能不能去房頂上聊天?”
他的唇邊蕩起笑意,眉眼好看得就像是夜裏開了的曇花,伸手一摟她的腰,兩人就從窗口飛了出去,然後旋轉著淩空而起,在屋頂上落了下來。
這個時候的夜空,那麼空闊又遼遠,繁星點綴,暗雲浮動,微風輕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