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這回沒有往宋穆炎床榻邊坐，而是在椅子上四平八穩地坐了，開始行使當祖母的權利。
“宋山，明兒一早，給你們公子洗漱更衣，衣裳就是那套玄色雲錦繡暗紋的直䄌，搭暗金繡麒麟蜀錦外袍，束滿玉鑲紫寶石的腰封，戴白玉發冠，收拾妥當之後，坐靠西窗那把綠檀椅，不可半臥，撐不住也給我坐周正了。”
宋綠衣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宋穆炎就像個小可憐，身子在往被子下縮。
宋山抱拳道：“是。”
“宋水去傳令滿府眾人，看到黎小姐，不可竊笑，不可私語，違令者杖四十。”
“是。”
幾個人眼睛齊刷刷看向了宋穆炎，老夫人也看向了他，臉上全是威儀，不見了慈愛。
“人是你選的，親已然去提了，人家要來探望你，便打起精神來給人瞧，你若畏畏縮縮不像個男子漢，可別怪我動用家法。”
宋穆炎何曾想到，一輩子隻愛美的祖母，真個要去把那姑娘討回來，他低估了老夫人的能屈能伸。
萬般都是命啊。
他的聲音隻抽抽：“孫兒不敢忤逆祖母。”
宋綠衣已經激動到不行了，往常她是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人，現在動不動就激動了呢。
是哪樣的姑娘，全然不計較哥哥是個廢人，可真是個慈悲心腸的天仙兒。
老夫人的眼睛掃到了她的臉上，她連忙把眼裏的八卦之火熄滅下去，平靜地回望老夫人。
“你，明兒一早，大妝大扮，去我那裏，一起待客。”
還有她的事兒？
宋穆炎生無可念，是想用妹妹的美去襯托他媳婦兒的醜麼？
她開口了：“我那個——祖父到底為啥離家出走？”
滿屋子的人都啞了，都把頭垂了下去，是在默哀？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你禁足的那年，他就走了。”
不會是被她克死的吧？故意說是離家出走？
老夫人站起身，眼神一圈掃過去，好比秋風掃落葉，這強大的氣場著實叫人慕了。
“走，陶媽媽，回去試試我那身新衣。”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宋穆炎癱軟在床榻上，宋綠衣撐著下巴望他。他是為了她，才把自己的婚事押上去的，她真心希望那是個好姑娘。
好半天，宋穆炎才道：“祖父還活著。”
哦。
“你禁足的那天，祖父打了父親二十棍子，又跟祖母關著門吵了幾個時辰，離家出走了。”
啊，原來最疼她的是祖父啊。
“一直沒回來？”
“去了皇上賜給父親的明悟縣，據說在那裏的文峰廟，出家了。”
她說：“如果你不喜歡那個姑娘，等你腿好了，我們也離家出走，我們找祖父去。”
他的聲音哽哽地：“我不忍叫祖母傷心。”
看吧，這才是血緣親情。她什麼時候，才能對這些人有這份感情呢？
“也許，她比我還好看呢，叫你一眼就喜歡上了。”
宋穆炎嘴巴張張，妹妹未曾看到過那張畫像，自然以為他自個選上的必定不會差。
他不想說這個，一言難盡，何況，都是要定親的人了，他也不想再說那個姑娘的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