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她需要療傷的時候,她發現公司是一個相當寬容的環境。偌大的辦公桌上,密密的文件架是一堵安全的矮牆。牆外有牆外的世界,隻消伸伸脖子,把背挺挺直就能看見。不想看的時候可以窩在椅子裏,隻對著麵前一台筆記本電腦。她可以冠冕堂皇的泡在公司裏,享受晚上八點以後一頓飯三十元的津貼,九點以後還可以打車回去。
沒有人過來問她在做些什麼。
一直在這樣的寬容裏而不自知,她有些內疚,又有幾分感激。
她從網上下載了最新的QQ聊天軟件,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漫畫書裏常見的美女頭,大眼睛、尖下頦、卷曲的頭發披在肩上。她整日整日掛在線上,於是不斷地有人來敲門,請求通過她的驗證。隻要用戶資料上的性別顯示為男,她都一下加其為好友。來者不拒地渴望,渴望認識新的人,新的男人。她在渴望可能。
她不再聽音樂,因為不能聽,雖然西留給她許多碟。流行歌的歌詞總是很煽情,句句都會讓她拐彎抹角想到西;搖滾的歌曲又會讓她聯想起西唱歌時的樣子,一想到他她就會哭。
每天她都在公司呆到淩晨兩三點,一直呆到嗬欠連天,連眼都睜不開的時候才回家。可下了車一拐進弄堂,遠遠看見自己三樓的房間,無法遏製的幻覺立刻產生。她總覺得屋裏有燈光,有燈光就意味著他在。這個念頭浮起的同時另一種清醒迅速的鑽出,並很快覆蓋了前麵的想法。因為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她都會挽起窗簾,讓陽光曬一曬被子。在她的房間樓下,有一盞很多年前的路燈,路燈始終沒壞。昏黃的燈光照在窗玻璃上,會產生奇怪的反光,這個反光聚在玻璃的某一處,就形成了一個光圈,明晃晃的,乍一看,真像是屋裏的光透出的亮。
事實她是知道的。可她對自己的幻覺無能為力。
幻覺帶來一瞬的狂喜,隨後被清醒帶來的絕望淹沒,於是心中充滿了絕望。就在這樣的心情中她先打開底樓的大門,關上門的那一刻就掉進了完全的黑暗。沒有一絲絲的光。
樓道燈的開關,在她住的房間裏。西在的時候,她總是準時下班,那時夕陽還有餘輝。
12
那天深夜,女孩一個人回來。她拿起桌上的紙看了一會,把它用力皺成一團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再過了一會她又把紙團從桶裏揀了出來,撫平了,拉開抽屜塞了進去。床上,男孩離開的被窩鬆鬆地留著空缺。她脫了衣服鑽進去,隨手關上燈。
很快,窗外將傳來第一聲鳥叫。
這是拉響整幢房子聲音的導線,隨後,各種聲音將接踵而至。聲音不懈衝擊,把星星衝得渙散,把夜幕衝出一個缺口,太陽便從裏麵掉了下來。
散落在整個大地上的光一並照亮了屋子,女孩從被窩裏鑽出。她站在床上,先將左邊窗簾拉開,擰住窗簾轉幾圈,鬆鬆挽一個結。再往右跨兩步,重複同樣的動作。
窗簾很好看,嫩嫩的粉紅底子上修長的銀色百合,我很喜歡。在他們搬進來之前,那對中年夫婦隻用幾張舊報紙糊住最靠床的兩排窗戶。日子久了,報紙泛了黃,我看著,像看一個汙漬印上了身。
他們搬進來住的那天晚上,女孩爬在床上,三下五除二扯下報紙。量了量窗戶尺寸後她
轉身出去了,再走進來時手裏多了兩塊布。在床沿坐下,她開始縫布邊。男孩在一旁擺弄他的琴。
“我很喜歡百合花。跟你說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