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書一直念得很好,重點初中重點高中重點大學,一路遇見的都是綠燈。找工作也順當,沒讓母親操過什麼心。母親對她很滿意,總說沒有辜負一片苦心等等。結果到了找對象的時候,她卻讓母親一下失望到底。
和西確認了戀愛關係以後,一個周末的傍晚,母親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南也一頭鑽了進去。
該說的她都說了,也不知道母親聽進去多少,反正她照舊洗菜切菜,瀝一瀝水後往油鍋裏倒上油,倒上菜,“哧拉”一聲,話就被菜香油煙氣給淹沒了。菜炒完了,母親在圍裙上擦一擦手,把廚房門打開,伸頭衝客廳裏喊,“老汪,吃飯了。”
老汪是南的父親。當然了,他們也沒有血緣關係。
他合上報紙,取下老花眼鏡,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飯桌邊。
南也走到了飯桌邊,擺上三副碗筷。
那餐飯和往常的任何一餐一樣,母親說股市又跌了,這下全都被套牢了,父親就埋怨,叫你別炒別炒你非要炒,怨誰呢,你?南照例一旁勸著,炒了玩玩唄,可以防止老年癡呆症,誰還指望著靠這個發家致富呀?母親突然就開口了,本來還指望著你找個好人家接我過去享福呢,現在啊,不動我這房子的腦筋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老汪有些莫名其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然後搛了一筷子青菜放進自己碗裏。
“辛辛苦苦把你培養成一個上海人,有什麼用?什麼人不好找去找個鄉下人?我看你呀,骨子裏就是個鄉下人。”
母親就說了這麼多。第二天一早照舊為南做好早飯喊她起床。
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付完三個月的房租後南回家收拾東西,母親靠在她的房門口,看著她把櫥裏的東西翻個底朝天,看著她把衣服和書本都堆到床上,等到她開始捆紮的時候母親歎了口氣。
下麵是母親的原話:
“自己也是大人了,事情想想清楚再做,以後後悔就來不及了。”
“算了,我也是多事。你找誰我都不管,我管不著啊。自己當心點,別人再好,總沒媽照顧得好。”
行李挺多的,書和一年四季的衣服,還有一台電腦。南知道母親不會喜歡西,所以沒有叫他來幫她搬家。父親想幫她把東西搬出去,但是母親攔住了他。她推著他進了臥室,並且關上了門。南一個人樓上樓下跑了幾趟,總算把東西全部搬上了出租車的後車廂。
然後她就上了車。更好的生活在等著她,她相信。相比而言,母親的態度實在不算什麼。
父母數十年的養育之恩抵不上和一個男人耳鬢廝磨的渴望,南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實在是一個自私的壞小囡,可惜當她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事實已經證明了她的失敗。她害怕自己會在母親麵前失聲痛哭,麵對至親的人她隻能選擇逃避。
麵對本身是難免的,但是麵對的時間長短可以選擇。於是南盡可能地呆在公司裏。
除此以外,她沒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不想見朋友,因為不想訴說。就像一個傷口開始流血的時候,你隻能眼睜睜地等著時間過去,它自動愈合;或者是把它捂起來,不去看它的樣子。傷口總會好的,會結上一層暗紅的痂。那時便覺得癢,便要伸手去撓。訴說的心情大抵如是,忍不住地要把那痂揭開,看看當初的傷口如今是什麼模樣了。在小心翼翼地剝去痂以後,或者看見粉紅的新肉,或者傷口再次流血。但無論如何,這次的流血不比當初,真正的傷痛已經過去。
南還在最初的流血期,所以她隻想一個人守著,守著傷口結上痂。
這段時間讓她重新仔細地審視了她的工作環境,之前的兩年時間裏她並不認為它是她事業上的一個很好選擇。公司不夠大,客戶不夠多,說出去名聲不夠響,發出來的銀子也就那幾個,她一直很想跳槽,奔向更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