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王留下念青,仍是大敝著衣襟,走得爽利。他倒要看看,念青究竟能不能給他驚喜。
琮王沒走多遠,繞了幾道彎,又折進一處宮殿。
比起他住的那所,這間的華麗有過之無不及。
本有千樹銀花,無奈主人不喜。極度熱鬧變成極度冷清,每到夜裏,殿內就隻有一顆小孩兒高的月牙狀珍珠,發出雪一樣的白光。
琮王沒往殿內去,而是踏上側邊的青石小徑,曲徑通幽,白日看是雅趣,這時倒顯得陰森。
他沒費力找,曼陀羅遮蔽之下,庭中秋千椅上,橫躺著一身紅衣,正是巫王祝。
“又睡在外頭,不怕著涼?”任誰都能聽出,這裏頭的真心關懷,與方才同念青說話時,截然不同。
祝隻是躺著,他根本就沒有睡著,他也不想睡著。
“你怎麼會來?”聲音平淡,沒有情緒。
琮王不知從何處取出兩壺酒來,晃蕩出水聲示意祝睜眼:“來請你喝我的喜酒。”
果然,秋千椅上的巫王動了動,眼皮掀開,這姿容竟是比琮王還要魅上三分。
“之前怎麼沒風聲,哪家的姑娘?”
祝接過酒壺,他的手指修長白皙,抬手時露出半截小臂,紅與白呈現強烈反差。
若說琮王是故意勾引,那這位巫王就是媚骨天成。
巫歧族的兩位王,真是要人的命了。
琮王看著好友,表情深沉若有所指:“是個外鄉人,剛見一麵,他的眼睛一定是這世間,最幹淨的寶物。”
祝咽下一大口酒,用最寡淡的表情說著最狠毒的話語:“喜歡她的眼睛,剜下來便好,為何娶她?”
“那你呢?祝,這麼多年,為什麼寧願讓自己變得不人不鬼,也不出手?”
祝的眼神瞬間寒意森森:“你僭越了。”
在成為琮王與巫王以前,他們是最好的兄弟。所以琮王知道祝的全部心事與秘密,也看著祝是怎樣一點點將自己逼瘋。他不能再放任不管,就算讓他付出生命,他也要全力一試。
“記得明日與巫後一起,來為我證婚。”
祝已咽下最後一口酒,手指一鬆,往後躺倒,又合上眼睛。
琮王看祝這副模樣,歎了口氣,彎腰將空壺撿起。怎麼來的,怎麼離開。
祝,我不會再看你折磨自己,這場悲劇,到了結的時候了。這是琮王的心語。
念青的出現,成為開啟一切的鑰匙。
琮王當然不可能真的愛上念青,他隻是從念青身上看到一種可能,而這種可能,是他等待許久的美夢。
洛燃一直在等待,他等著念青再從那扇門後走出來,再對他揚起笑臉,再叫他的名字。
老鬼是在後半夜恢複正常的,他看著燒得火紅的灶膛,又看到破窗下一臉凶狠的洛燃。欲言又止,最後隻能將全部歎息,都送進柴火燃燒的劈啪裏。
琮王大婚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下午傳來的,而婚禮開始的時間,就在當晚。
念青又一直未歸,莫不成那琮王要迎娶的,就是念青!
“你想做什麼?”老鬼急了,舉起切藥的鍘刀往門口一站,“你這樣出去就是送死,能救誰?”
不管用,洛燃仍要往外闖。
“再說琮王愛女色,還沒聽說過他喜歡男人的!”
洛燃遲疑了。
老鬼抓緊又說:“你聽我的,先將這枚隱顏丹服下,這和念青吃的不同,隻會改變瞳色。然後你悄悄混進去,確定那是念青再動手不遲。”
“多謝。”
“老鬼也就隻能幫你們到這兒。”
“明白。”
巫歧人隨性,成婚並不複雜。若是平民,雙方敬告父母便算數;不過琮王到底身份尊貴,成為他的伴侶,得得到巫王與巫後的賜福。準備起來也稍許地麻煩些。
外間那些瑣細事宜,自有他人效勞。琮王得操心的,是他的王妃。
“看來你要輸了。”琮王捧著吉服,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念青,隨即又頻頻點頭,“本王的眼力愈發的精妙,這吉服的尺寸應該正好。”說完就親自動手,來替念青寬衣。
念青討厭被旁人觸碰,更何況這旁人還恬不知恥地在脫他的衣服。
“儀式還沒開始,勝負,未定。”念青強忍著胃裏的惡心。隻要他能握起拳頭,他就能找回身體的控製權。不到最後一刻,他憑什麼要放棄!
“行,勝負未定。”琮王不與他爭辯,手下的動作一刻不停。沒想到他這位養尊處優的王,服侍起他人穿衣來,也像模像樣。
玉帶紮好,衣服撫得沒有一點褶子。琮王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還差個玉冠,王妃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