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燃一到焱回，便朝著迎接的門中弟子下令：“傳醫修！”
而後帶著一身泥土血汙的念青，頭也不回地往他的閑居走去。
說到這居所的名字，還真別嫌棄它隨便。
當年，洛燃親口說，這地方他以後也不會多待，但他住過也斷不會讓鳩占鵲巢，所以多半是閑著。不如就取名閑居，恰如其分，恰到好處。
念青跟著洛燃，一聲不吭，他心裏還是難過，也不明白洛燃這樣做的意思。
燃燃常說他傻，可師尊卻誇過他是曠世奇才。
師尊不會騙他，燃燃卻常常使壞。
洛燃的琢磨不透不禁讓念青猜想：之前燃燃把他拋下，現在又把他帶回來，是不是過一陣子，又會將他扔下了？是不是在對方的眼裏，他就是一個玩物？
想著想著，心口又開始疼，眼淚控製不住，叭嗒一聲，砸在了他的手背。念青看著自己的腳尖，再也邁不出步子。
而走在他前麵的洛燃，連頭也沒回。他與洛燃的關係，就像驢子和胡蘿卜，怎麼能夠得著呢？
如果燃燃回頭，如果他能發現我不見了，我就原諒他；如果不是，那個承諾，我也當沒有過，我就回青梧，再也不出來。
念青靜默地留在原地，流著淚，在洛燃不知道的情況下，做著這場豪賭。
還有三步，兩步，念青就快看不見洛燃了！被淚水打濕的眼，還有早不存在的，卻仍能遍體鱗傷的心。
燃燃沒有發現，更別提回頭！
他還是那樣，不管自己多麼討好，多麼卑微，他都不在乎！
那麼——
“再見了，燃燃……”
這聲道別聲音不大，剛好夠自己聽見。
真的是最後了吧……
念青不再期待奇跡發生，兩隻手胡亂地擦著眼淚。可無奈手是髒的，臉是髒的，衣服也是髒的，怎麼也不可能擦得幹淨。
算了吧，努力錯了方向，怎麼也不可能有結果的。
於是，就在洛燃看不見的地方，念青也轉過了身。他從前一直看著洛燃的背影，這一回，他要找回自己的尊嚴。
過去的時光和執著不後悔；但隻要不再見他，終有一天，自己可以放下。
“念青，你往哪兒去！”
嚴厲的指責，嚇得念青渾身一顫。
燃燃，你竟也能發現嗎？
可是，你為什麼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呢？
念青攥著拳頭，咬緊牙關，倔強地沒有回頭。
他深吸幾口氣，努力保持語調平穩：“謝謝你救我，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說完還是要走，念青明白，再不走，又會犯傻。
“站住！”
帶著魔力的兩個字，當即將念青釘在原地。念青沒和任何人說過，他天生害怕兩個字的命令，那是他從前逃不出的噩夢。
——
站住！
過來！
別動！
張嘴！
吃藥！
——怪物！
怪胎！
去死！
——
不，我不是，我不要……
絕望看不到盡頭，念青不能掙紮，那隻會給他更深的折磨。縱使過去多年，身體還留著那時的記憶，他還是那樣，毫無長進。
洛燃氣勢洶洶地走來，卻看到念青正渾身顫抖，還有那爬滿整張臉的眼淚，原來念青在哭，可念青的哭泣卻沒有聲音！
洛燃頓時慌了，在念青的眼淚裏，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自責與後悔。敢與天公比高的洛燃，此時卻無力到連說一句安慰的話的勇氣都沒有。
這就是簡寧說的，無法自控，不能自己？
好一會兒，念青才止住眼淚，眼睛通紅。他哽咽著，嘴角甚至又掛起洛燃熟悉的笑：“燃燃，你能不能，別總對我這麼凶？”
明明眼睛裏全是悲傷，還裝著笑臉，念青，這才是真正的你嗎？從前你在對我笑時，這才你真正的心情嗎？
“對不起，我——”魔王低了頭，卻陷入詞窮。
他活得粗糙，生來不懂溫柔。他也知道自己脾氣壞，但如果是念青，他願意去改。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認錯，也沒人教過他如何認錯，可遺憾的是念青並不知道。
雖然不知自己得到怎樣的一份殊榮，但念青還是大感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