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其實早就已經要卸任將軍之位了,他苦苦支撐著,隻為等待林淺歸來。景元離去後,符玄迅速接任了將軍之職。
“將軍終究還是身墮魔陰了。”在案牘前,符玄邊處理著公務邊出聲道,仿佛那話語是從她內心深處流淌而出的感慨。
風如頑皮的孩童,從未關緊的窗戶邊溜了進來,風勢凶猛,如怒濤般洶湧。
書架上的一本話本,不知怎地被吹落在地,自動翻開了頁麵,翻到了最後一頁。
那本話本子,是景元曾經未讀完便被林淺沒收走的《病嬌女友強製愛》。
最後一頁的內容宛如一把利劍,刺痛著讀者的心,寫的是女友死了,主角瘋了。
話本子的結局如泣如訴,令人悲慟欲絕,但在現實的世界裏,他們的故事仍在繼續著。
由於身體內沒有了白珩的殘魂,白露彼時已經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再是那永恒不變的兒童身形。
白露和已成長為十幾歲少年的彥卿,都能感覺到景元將軍的離去或許是因為他陷入了魔陰身。
鱗淵境的附近,有一處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鳥語花香,綠樹成蔭。
那裏,不知何時悄然矗立起一座墓碑,墓碑上鐫刻著“亡妻林淺”四個字,宛如四顆沉重的淚珠,滴落在人們的心頭。
彥卿、椒丘、白露以及林淺的其他好友們,發現這塊突如其來的墓碑後,便定時前來祭拜。
彥卿為了尋覓與師父景元將軍重逢的機會,看看師父如今的狀況,來這塊墓碑的次數最為頻繁,幾乎一有空閑便會前來。
終於,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彥卿遇見了獨自跪在墓碑前,聲聲泣血的景元將軍。
景元身著一襲黑衣,顯得蕭然索瑟,他抬起手,輕柔地撫摸著那墓碑。
景元那金色的眸子,此刻已經完全變成了血一樣的紅色。
“晝愁奄逮昏,夜思忽終昔。展轉獨悲窮,泣下沾枕席。”
“阿淺……你不是想看為夫為你瘋狂的模樣嗎,如今為夫已卸去官職,傾盡所有來愛你,阿淺為何仍不願回來……”
景元原本溫潤的眸色被瘋狂所占據,瞬間便將他往昔所有的溫和與平靜吞噬得無影無蹤。
站在遠處的彥卿看著眼前這個陌生而又令人膽寒的景元將軍,心中充滿了驚愕。
景元那看著墓碑的眼神裏,那瘋狂而又可怖的愛意擴散開來,然而,在他的眼底,還夾雜著深入骨髓的心碎之痛。
這種疼痛猶如千萬把利刃同時刺入心髒,讓景元的雙眸在瘋狂之餘更顯淒楚和絕望,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帶著深深的哀傷。
“將軍……”彥卿看著眼前的景元將軍,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後來的事情,彥卿的記憶已如那被晨霧籠罩的山巒,變得模糊不清,隻依稀記得景元將軍手持溪雲劍……
彥卿自然是毫發無傷的,景元即便墮入了魔陰身,也絕不會傷害無辜之人,更遑論是彥卿了,他依舊是昔日的那位景元將軍。
“有時盲人,不會受到外界幹擾,能洞察到最為真實的事物。”
不知為何,景元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林淺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景元手中握著屬於林淺遺物的那把匕首,在眼前揮舞著,刀光閃爍。
“既然隻有閉上雙眼才能見到阿淺,這雙眼,不要也罷。”
景元當然沒有毀掉自己的眼睛,並非是因為懼怕疼痛。
而是在毀掉眼睛的前一刹那,景元驀然感受到身旁有林淺的靈魂存在著。
“夫君,別……”附身在溪雲劍上的林淺那微弱的靈魂,看到景元欲毀掉自己的雙眼時,焦急地出聲阻止,也不知景元是否能夠聽見。
總之,在林淺說完這句話後,令人意外的是,景元真的緩緩地放下了匕首。
“阿淺終究還是舍不得呢……”景元微微歎息,思緒飄回了往昔。
想起了林淺曾說過他的眼睛很漂亮,她希望他的這雙眼睛能永遠凝視著她。
景元輕輕地拿起一旁的眼罩,將自己的眼睛緊緊圍住。
“原來阿淺就在這裏……”蒙上眼罩的景元,仿佛看到了什麼一般,微微有些激動。
景元輕輕地抬起手來,輕柔地撫摸著眼前那虛幻的人影,仿佛在觸摸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溫柔地說道。
自從林淺被景元親手殺死後,在這一瞬,景元的臉上,終於綻放出了第一個笑容。
景元所看到的一切,自然並非虛幻,而是林淺的靈魂真真切切地就在這裏,他能夠憑借著敏銳的感官清晰地感受到。
曾經的林淺附身於杯子之上,由於彼時林淺的身體康健,景元能一眼洞悉。
然而,如今的林淺,其靈魂微弱得幾近熄滅。
唯有當景元閉上雙眼,屏蔽那紛繁的世界,才能在那無盡的黑暗中,捕捉到那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林淺存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