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瘟疫乃戰爭的孿生兄弟(3)(1 / 3)

“門局長,你這樣說,我們明白了一些。”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衛生技術廠接收會場似一屋子溫吞水,近二百人的廠子隻來了四十多人,人們靜靜坐在屋子後邊的角落裏,前邊空出了一大片,顯得既寂寥又冷清。魏大山招呼了半天也沒有人往前坐,好像那兒隱藏著什麼危險一樣,隻有忠心的門衛老王像個跟班似的坐在魏大山後邊隔一排。魏大山孤零零地突兀在那兒,似一隻垂頭喪氣的病鵝。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晚上七點左右,門玉生在四五個人的簇擁下走進了會場。來人一律著軍裝,門玉生貼身的高個警衛的匣子槍格外搶眼,屋子裏頓時安靜得似乎聽得見羽毛落地的聲響。魏大山觸電般站起來,腰身越發彎成一隻蝦,門玉生搶步上前,雙手緊緊抓住魏大山的手:“在下是長春特別市軍事管製委員會衛生接收工作隊隊長、長春特別市政府衛生局局長門玉生,很高興在這兒見到魏廠長。”

魏大山覺得耳朵似乎出了毛病,眼前一米八以上的大個子那和氣的微笑麵孔卻是真的,老半天才轉過神來:“老朽魏大山屍位素餐,庸居副廠長之位置,無非為同全廠同仁一起混碗飯吃,魏某代表全廠同仁向大軍長官致禮。”說著,恭敬地一揖到地。

門玉生也恭敬還了禮:“聽人講魏教授曾在西安醫大就讀,若論起來,在下還與您是同學呢。隻是我晚教授四屆,算是您的小學弟吧。”

魏大山心裏一熱又一驚,解放軍長官放下架子攀論同學令人感動,可是人家把自己的一切了解得一清二楚,更應當加倍小心才對。當初上海來的胖廠長態度也好,卻把全廠辛苦掙的錢都搜刮走了。思索至此,說話越發謹慎:“門長官,魏某一直是副廠長,廠長在大軍破城前就離開了,帶走了所有的錢和疫苗,廠子的會計和調度都可以為魏某做證。現今將工廠的印鑒、庫房鑰匙、人員名冊、料品台賬一並呈上,請交給新廠長。”

門玉生望著魏大山手捧托盤裏的東西一擺手:“魏廠長,這些還請您收回。從即日起,衛生技術廠由您全麵負責,全廠科研生產人員,包括後勤雜務員工一律錄用。凡明天上班人員,一律先發半月工資——15斤高粱米。有病不能上班的,分別由工廠派人探病,並折算病假工資待遇。”

溫吞水終於燒開了,會場內響起了掌聲。魏大山卻越發驚恐:“魏某從來都是打下手的,還請門長官收回成命。讓貴黨的長官當廠長,魏某心甘情願牽馬墜鐙,廠長萬萬不敢當,不敢當。”

門玉生再次擺了擺手讓會場安靜下來,對魏大山也是對在座的眾人說:“您老學識等身,管理精湛,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疫苗專家。這些年來,日本鬼子和國民黨反動派為了各自私利,搶去了本應是您的廠長位置。今天共產黨把這個崗位還給您。下麵我宣布,經長春特別市人民政府衛生局研究決定,自今日起,任命魏大山教授為長春市衛生技術廠廠長,衷心希望並相信您在這個崗位上努力為人民群眾服好務。”

熱烈的掌聲使魏大山越發語無倫次:“這怎麼說呢?沒想到,沒想到呀。魏某今後肝腦塗地,也要報答共產黨和門長官的知遇之恩。打明兒起,不,自今晚開始,拜托各位同仁都去找人,找人回廠,告訴各位工友,廠子有救了,得救了。還有,明天大家把顯微鏡、比色儀等重要器材都帶回廠子。已經換錢買糧吃了的,要找到買家,我們會找買家再買回來。買回來,用個人工資抵扣50%。不是現在扣,等疫苗生產出來賺了錢,你們得了工資之後再分期扣回來。”

門玉生插話:“如果真的是換了糧食救命,隻要提供了買家,由市衛生局出錢買回來,不要個人工資抵扣了。”

魏大山:“共產黨如此寬大為懷,門長官如此仁心體諒,各位同仁,我們更該抓緊操作,早日出疫苗才是呀!”

屋子裏又響起了熱烈掌聲,這次掌聲不光為那15斤高粱米而鼓。章大為認為,門玉生在接收會上的講話很能打動人心,專往人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揉、搓,還時不時輕輕捏一下,讓你麻酥酥的。比如對工作性質的闡述:“我們製造疫苗完全是為勞動人民解決病痛和疾苦,絕不能像國民黨,尤其是董道鑄那樣置老百姓死活於不顧,用救命的疫苗發國災民難之財(這句話說得多好呀,可屋內沒掌聲);更反對日本鬼子那樣,以科研製造罪惡殘害人民,所以對日本細菌戰罪惡的製造者,不論潛逃到哪裏,都要窮追到底,絕不在寬恕之列(這句話說得也有道理)。掌聲熱烈響起來,為那兩句話而鼓的掌聲如同幾十隻巴掌一起摑到章大為的臉上,原本踏實落停的心房,猛地被懸吊了起來。隨著門玉生高亢的講演和眾人集體情緒的高漲,章大為的心房越提越高,最後竟似一隻驚恐的老鼠直往嗓子眼躥,好似胸腔要炸膛急於逃生一般,他慌忙緊按著胸口,連滾帶爬逃離了會場,盡管他十分想知道下邊還有些什麼重要內容。

7

頭枕在妻子臂彎裏的小囡,長長的睫毛,俏俏的鼻子,粉嘟嘟的小嘴,沒有一處長得像自己和妻子。那天,當師娘美田子跪在地上雙手將她捧給自己時,自己便從心裏把小囡當成自己的女兒了。這倒不僅在於他是恩師河野的女兒,還在於如果自己不管,任由師娘帶著一個兩歲半和一個五歲的女兒,再抱著四個月的小囡出卡哨,一家人必死在逃難途中。即便沒有恩師的情誼,自己也會伸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