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三 組——記遊一類文屬之(1 / 3)

封禪儀記 《全後漢文》卷二十九 應 劭

建武三十二年,車駕東巡狩。正月二十八日,發雒陽宮。二月九日,到魯。遣守謁者郭堅伯將徒五百人治泰山道。十日,魯遣宗室諸劉及孔氏、瑕丘丁氏上壽受賜,皆詣孔氏宅,賜酒肉。十一日發,十二日宿奉高。是日遣虎賁郎將先上山,三案行。還,益治道徒一千人。十五日,始齋。國家居太守府舍,諸王居府中,諸侯在縣庭中齋。諸卿、校尉、將軍、大夫、黃門郎、百官及宋公、衛公、褒城侯、東方諸侯、雒中小侯齋城外汶水上。太尉、太常齋山虞。馬第伯自雲:某等七十人先之山虞,觀祭山壇及故明堂宮郎官等郊肆處。入其幕府,觀治石。石二枚,狀博平,圓九尺,此壇上石也。其一石,武帝時石也。時用五車不能上也,因置山下為屋,號五車石。四維距石長丈二尺,廣二尺,厚尺半所,四枚。檢石長三尺,廣六寸,狀如封篋。長檢十枚。一紀號石,高丈二尺,廣三尺,厚尺二寸,名曰立石。一枚,刻文字,紀功德。是朝上山騎行,往往道峻峭,下騎,步牽馬,乍步乍騎,且相半,至中觀留馬。去平地二十裏,南向極望無不睹。仰望天關,如從穀底仰觀抗峰。其為高也,如視浮雲。其峻也,石壁窅,如無道徑。遙望其人,端端如杆升,或以為小白石,或以為冰雪,久之,白者移過樹,乃知是人也。殊不可上,四布僵臥石上,有頃複蘇。亦賴齎酒脯,處處有泉水,目輒為之明。複勉強相將行,到天關,自以已至也。問道中人,言尚十餘裏。其道旁山脅,大者廣八九尺,狹者五六尺。仰視岩石鬆樹,鬱鬱蒼蒼,若在雲中。

俯視溪穀,碌碌不可見丈尺。遂至天門之下。仰視天門,窔遼如從穴中視天窗矣。直上七裏,賴其羊腸逶迤,名曰環道,往往有索,可得而登也。兩從者扶掖,前人相牽,後人見前人履底,前人見後人頂,如畫重累人矣,所謂磨胸舁石,捫天之難也。初上此道,行十餘步一休。稍疲,咽唇焦,五六步一休,蹀蹀據頓,地不避濕暗,前有燥地,目視而兩腳不隨。早食上,晡後到天門。郭使者得銅物。銅物形狀如鍾,又方柄有孔,莫能識,疑封禪具也。得之者汝南召陵人,姓楊名通。東上一裏餘,得木甲。木甲者,武帝時神也。東北百餘步,得封所,始皇立石及闕在南方,漢武在其北。二十餘步得北垂圓台,高九尺,方圓三丈所,有兩陛。人不得從上,從東陛上台,上有壇,方一丈二尺所,上有方石,四維有距石,四麵有闕。鄉壇再拜謁,人多置錢物壇上,亦不掃除。國家上壇,見酢犁酸棗狼藉,散錢處數百,幣帛具。詔問其故,主者曰:“是武帝封禪至泰山下,未及上,百官為先上跪拜,置梨棗錢於道以求福,即此也。”上曰:“封禪大禮,千載一會,衣冠士大夫何故爾也。”泰山東上七十裏,至天門東南山頂,名曰日觀。日觀者,雞一鳴時,見日始欲出,長三尺所,秦觀者望見長安,吳觀者望見會稽,周觀者望見齊。黃河去泰山二百餘裏,於祠所瞻黃河如帶,若在山址。山南有廟,悉種柏千株,大者十五六圍,相傳雲漢武所種。小天門有秦時五大夫鬆。始皇封太山,逢疾風暴雨,賴得鬆樹,因複其下,封為五大夫。西北有石室。壇以南有玉盤,中有玉龜。山南脅神泉,飲之極清美利人。日入下去,行數環。日暮時頗雨,不見其道,一人居其前,先知蹈有人,乃舉足隨之。比至天門下,夜入定矣。車駕十九日之山虞,國家居亭,百官布野。此日山上雲氣成宮闕,百官並見之。二十一日夕牲時,白氣廣一丈,東南極望致濃厚。時天清和無雲。《瑞命篇》“岱嶽之瑞,以日為應”也。二十二日辛卯晨,燎祭天於泰山,晨祭也。日高二丈所,燔燎煙正北鄉。禮畢,百官各以次上。郡儲輦三百,為貴臣、諸公、王、侯、卿、大夫、百官皆步上,少用輦。輦者,國家禦首輦,人挽升山,至中觀休止。須臾複上,日中到山。須臾,群臣畢就位。國家台上北麵,虎賁陛戟台下,尚書令奉玉牒檢南麵跪。太常曰:“請封。”皇帝親封畢,退複位,騶騎二千餘人發壇上方石,即武帝封處累其石,尚書令藏玉牒書,複封石檢。以金為繩,以石為泥,南方北方各二檢,東方西方各三檢。檢中石泥及壇土,色青赤白黑,各依如其方色。大行禮畢,太常曰:“請拜。”皇帝再拜,群臣皆稱萬歲,音動山穀。有白氣一丈,東南正直壇所,有青氣上與天屬,遙望不見山嶺,山嶺人在氣中,不知也。封畢有頃,詔百官以次下,國家隨後。數百人維持行,相逢推,百官連延二十餘裏。道多迫小,深溪高岸數百丈。步從匍匐邪上,起近距火止,亦駱驛步從,觸擊大石,石聲正,但石無相應和者。腸不能已,口不能默。夜半後到,百官明日乃訖。其中老者氣劣不能行,臥岩石下。明日早,太醫令複遵問起居。國家雲:“昨上下山,欲行迫前,欲休則後人所蹈,道峻危險,恐不能度。國家不勞,百官以下露臥水飲,無一人蹉跌,無一人疾病,豈非天邪?”泰山率多暴雨,如今上直下柴祭封登,清晏溫和。功效如彼,天應如此。明日,群臣上壽,國家不聽,賜百官省事。事畢發,暮宿奉高三十裏。二十四日發,至梁甫九十裏夕牲。二十五日,禪,祭地於梁陰,陽者祭天,陰者祭地。始元舊禮,以高帝配天,高後配地。

黃陵廟記 《全三國文》卷五十九 諸葛亮

仆躬耕南陽之畝,遂蒙劉氏顧草廬,勢不可卻,計事善之,於是情好日密,相拉總師。趨蜀道,履黃牛,因睹江山之勝,亂石排空,驚濤拍岸,斂巨石於江中,崔嵬 岏,列作三峰,平治洚水,順遵其道,非神扶助於禹,人力奚能致此耶?仆縱步環覽,乃見江左大山壁立,林麓峰巒如畫,熟視於大江重複石壁間,有神像影現焉,鬢發須眉,冠裳宛然,如彩畫者。前立一旌旗,右駐一黃犢,猶有董工開導之勢。古所傳載黃龍助禹開江治水,九載而功成,信不誣也。惜乎廟貌廢去,使人太息。神有功助禹開江,不事鑿斧,順濟舟航,當廟食茲土。仆複而興之,再建其廟貌,目之曰黃牛廟,以顯神功。

河 水 《水經注》卷四 酈道元

河水南徑北屈縣故城西,西四十裏有風山,上有穴如輪,風氣蕭瑟,習常不止,當其衝飄也,略無生草,蓋常不定,眾風之門故也。孟門,即龍門之上口也,實為河之巨阨,兼孟門津之名矣。此石經始禹鑿,河中漱廣,夾岸崇深,傾崖返捍,巨石臨危,若墜複倚。古之人有言,水非石鑿,而能入石,信哉!其中水流交衝,素氣雲浮,往來遙視者,常若霧露沾人,窺深悸魄。其水尚崩浪萬尋,懸流千丈,渾洪贔怒,鼓若山騰,浚波頹疊,迄於下口。方知慎子下龍門,流浮竹,非駟馬之追也。

渭 水 卷十七

汧水又東,會一水,水發南山西側。俗以此山為吳山。三峰霞舉,疊秀雲天,崩巒傾返,山頂相捍,望之恒有落勢。《地理誌》曰:“吳山在縣西,古文以為汧山也。”《國語》所謂虞矣。山下石穴,廣四尺,高七尺,水溢石空,懸波側注,漰渀震蕩,發源成川,北流注於汧。自水會上下,鹹謂之為龍魚川。

渭水之右,磻溪水注之。水出南山茲穀,乘高激流,注於溪中。溪中有泉,謂之茲泉,泉水潭積,自成淵渚,即《呂氏春秋》所謂太公釣茲泉也。今人謂之丸穀,石壁深高,幽隍邃密,林障秀阻,人跡罕交。東南隅有一石室,蓋太公所居也。水次平石釣處,即太公垂釣之所也。其投竿跽餌,兩膝遺跡猶存,是有磻溪之稱也。其水清泠神異。

濟 水 卷八

濟水又東北,濼水入焉。水出曆城縣故城西南,泉源上奮,水湧若輪。《春秋》桓公十八年“公會齊侯於濼”是也。俗謂之為娥薑水,以泉源有舜妃娥英廟故也。城南對山,山上有舜祠,山下有大穴,謂之舜井,抑亦茅山禹井之比矣。《書》:“舜耕曆山。”亦雲在此,未詳也。其水北為大明湖,西即大明寺,寺東北兩麵側湖,此水便成淨池也。池上有客亭,左右楸桐,負日俯仰,目對魚鳥,水木明瑟,可謂濠梁之性,物我無違矣。

江 水 卷三十四

江水又東,徑巫峽,杜宇所鑿以通江水也。江水曆峽,東徑新崩灘,此山漢和帝永元十二年崩,晉太元二年又崩。當崩之日,水逆流百餘裏,湧起數十丈。今灘上有石,或圓如簞,或方似屋,若此者甚眾,皆崩崖所隕,致怒湍流,故謂之新崩灘。其頹岩所餘,比之諸嶺,尚為竦桀。其下十餘裏,有大巫山,非惟三峽所無,乃當抗峰岷、峨,偕嶺衡、疑。其翼附群山,並概青雲,更就霄漢,辨其優劣耳。其間首尾百六十裏,謂之巫峽,蓋因山為名也。自三峽七百裏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岩疊嶂,隱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見曦月。至於夏水襄陵,沿溯阻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裏,雖乘奔禦風,不以疾也。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絕多生怪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穀傳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江水又東,徑黃牛山下,有灘,名曰黃牛灘。南岸重嶺疊起,最外高崖間有石色如人負刀牽牛,人黑牛黃,成就分明,既人跡所絕,莫得究焉,此岩既高,加以江湍紆回,雖途徑信宿,猶望見此物,故行者謠曰:“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言水路紆深,回望如一矣。

江水又東,徑西陵峽,《宜都記》曰:自黃牛灘東入西陵界,至峽口百許裏,山水紆曲,而兩岸高山重障,非日中夜半,不見日月。絕壁或千許丈,其石彩色形容,多所像類。林木高茂,略盡冬春。猿鳴至清,山穀傳響,泠泠不絕。所謂三峽,此其一也。山鬆言:“常聞峽中水疾,書記及口傳,悉以臨懼相戒,曾無稱有山水之美也。及餘來踐躋此境,既至欣然,始信耳聞之不如親見矣。其疊崿秀峰,奇構異形,固難以辭敘。林木蕭森,離離蔚蔚,乃在霞氣之表。仰矚俯映,彌習彌佳。流連信宿,不覺忘返,目所履曆,未嚐有也。既自欣得此奇觀,山水有靈,亦當驚知己於千古矣。”

夷 水 卷三十七

夷水又徑宜都北,東入大江,有涇渭之比,亦謂之佷山北溪。水所經皆石山,略無土岸。其水虛映,俯視遊魚,如乘空也。淺處多五色石,冬夏激素飛清,傍多茂木空岫,靜夜聽之,恒有清響。百鳥翔禽,哀鳴相和,巡頹浪者,不覺疲而忘歸矣。

沅 水 卷三十七

臨沅縣與沅南縣分水。沅南縣西有夷望山,孤竦中流,浮險四絕,昔有蠻民避寇居之,故謂之夷望也。南有夷望溪水,南出重山,遠注沅。沅水又東得關下山,東帶關溪,瀉注沅瀆。沅水又東曆臨沅縣西,為明月池白壁灣。灣狀半月,清潭鏡澈,上則風籟空傳,下則泉響不斷。行者莫不擁楫嬉遊,徘徊愛玩。沅水又東,曆三石澗,鼎足均峙,秀若削成,其側茂竹便娟,致可玩也。又東帶綠蘿山,頹岩臨水,懸蘿釣渚,漁詠幽穀,浮響若鍾。(此節依明刊本,與戴本稍異)沅水又東,徑平山西,南臨沅水,寒鬆上蔭,清泉下注,棲托者不能自絕於其側。

資 水 卷三十八

大溪徑建興縣南,又徑都梁縣南,漢武帝元朔五年,以封長沙定王子敬侯遂之邑也。縣西有小山,山上有渟水,既清且淺,其中悉生蘭草,綠葉紫莖,芳風藻川,蘭馨遠馥。俗謂蘭為都梁,山因以號,縣受名焉。

湘 水 卷三十八

湘水又北,徑黃陵亭西,右合黃陵水口,其水上承大湖,湖水西流,徑二妃廟南,世謂之黃陵廟也。言大舜之陟方也,二妃從征,溺於湘江。神遊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瀟者,水清深也。《湘中記》曰:“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見底石,如 蒲矢,五色鮮明,白沙如霜雪,赤崖若朝霞,是納瀟湘之名矣。”

湘水左會清水口,資水也,世謂之益陽江。湘水之左徑鹿角山東,右徑謹亭戍西,又北合查浦,又北得萬石浦,鹹湘浦也。側湘浦北有萬石戍。湘水左則沅水注之,謂之橫房口,東對微湖,世謂之麋湖也。右屬微水,即《經》所謂微水經下雋者也。西流注於江,謂之麋湖口。湘水又北,徑金浦戍北帶,金浦水湖溠也。湘水左則澧水注之,世謂之武陵江。凡此四水,同注洞庭,北會大江,名之五渚。《戰國策》曰:“秦與荊戰,大破之,取洞庭五渚者也。”湖水廣圓五百餘裏,日月若出沒於其中。《山海經》雲:“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焉。”沅、澧之風,交瀟、湘之浦,出入多飄風暴雨。湖中有君山、編山。君山有石穴,潛通吳之包山,郭景純所謂巴陵地道者也。是山,湘君之所遊處,故曰君山矣。

漸 江 水 卷四十

浦陽江自 山東北,逕太康湖,車騎將軍謝玄田居所在。右濱長江,左傍連山,平陵修通,澄湖遠鏡。於江曲起樓,樓側悉是桐梓,森聳可愛,居民號為桐亭樓,樓兩麵臨江,盡升眺之趣。蘆人舟子,泛濫滿焉。湖中築路,東出趨山,路甚平直,山中有三精舍,高甍淩虛,垂簷帶空,俯眺平林,煙杳在下,水陸寧晏,足為避地之鄉矣。

永 寧 寺 《洛陽伽藍記》卷一 楊炫之

永寧寺,熙平元年,靈太後胡氏所立也,在宮前閶闔門南一裏禦道西。其寺東有太尉府,西對永康裏,南界昭玄曹,北鄰禦史台。閶闔門前禦道東有左衛府,府南有司徒府。司徒府南有國子學堂,內有孔丘像,顏淵問仁、子路問政在側。國子南有宗正寺,寺南有太廟,廟南有護軍府,府南有衣冠裏。禦道西有右衛府,府南有太尉府,府南有將作曹,曹南有九級府,府南有太社,社南有淩陰裏,即四朝時藏冰處也。

中有九層浮圖一所,架木為之,舉高九十丈。上有金刹,複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師百裏,已遙見之。初掘基至黃泉下,得金像三十軀,太後以為信法之征,是以營建過度也。刹上有金寶瓶,容二十五斛。寶瓶下有承露金盤一十一重,周匝皆垂金鐸。複有鐵鎖四道,引刹向浮圖四角,鎖上亦有金鐸。鐸大小如一石甕子。浮圖有九級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鐸。浮圖有四麵,麵有三戶六窗,戶皆朱漆。扉上有五行金釘,合有五千四百枚。複有金環,鋪首布,殫土木之功,窮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議。繡柱金鋪,駭人心目。至於高風永夜,寶鐸和鳴,鏗鏘之聲,聞及十餘裏。

浮圖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極殿。中有丈八金像一軀、中長金像十軀,繡珠像三軀,金織成像五軀,玉像二軀。作功奇巧,冠於當世。僧房樓觀,一千餘間,雕梁粉壁,青璅綺疏,難得而言。栝柏鬆椿,扶疏拂簷,叢竹香草,布護階墀。是以常景碑雲:“須彌寶殿,兜率淨宮,莫尚於斯也。”

外國所獻經像皆在此寺。寺院牆皆施短椽,以瓦覆之,若今宮牆也。四麵各開一門。南門樓三重,通三閣道,去地二十丈,形製似今端門。圖以雲氣,畫彩仙靈,綺錢青璅,輝赫麗華。拱門有四力士、四獅子,飾以金銀,加之珠玉,莊嚴煥炳,世所未聞。東西兩門亦皆如之,所可異者,唯樓三重。北門一道,不施屋,似烏頭門。四門外樹以青槐,亙以綠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斷飛塵,不由奔雲之潤;清風送涼,豈藉合歡之發?

詔中書舍人常景為寺碑文。景字永昌,河內人也。敏學博通,知名海內。太和十九年,為高祖所器,拔為律學博士,刑法疑獄,多訪於景。正始初,詔刊律令,永作通式、敕景共治書侍禦史高僧裕、羽林監王元龜、尚書郎祖瑩、員外散騎侍郎李琰之等撰集其事。又詔太師彭城王勰、青州刺史劉芳入預其議。景討正科條,商榷古今,甚有倫序,見行於世,今律二十篇是也。又共芳造洛陽宮殿門閣之名,經途裏邑之號。出除長安令,時人比之潘嶽。其後曆位中書舍人、黃門侍郎、秘書監、幽州刺史、儀同三司,學徒以為榮焉。景入參近侍,出為侯牧,居室貧儉,事等農家,唯有經史,盈車滿架。所著文集數百餘篇,給事封暐伯作序行於世。

裝飾畢功,明帝與太後共登之。視宮內如掌中,臨京師若家庭。以其目見宮中,禁人不聽升。

炫之嚐與河南尹胡孝世共登之,下臨雲雨,信哉不虛!時有西域沙門菩提達摩者,波斯國胡人也。起自荒裔,來遊中土,見金盤炫日,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歌詠讚歎,實是神功。自雲年一百五十歲,曆涉諸國,靡不周遍,而此寺精麗,遍閻浮所無也。極佛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無,合掌連日。

至孝昌二年中,大風發屋拔樹。刹上寶瓶隨風而落,入地丈餘。複命工匠,更鑄新瓶。(下略)

瑤 光 寺 卷一

瑤光寺,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在閶闔城門禦道北,東去千秋門二裏。

千秋門內道北有西遊園,園中有淩雲台,即是魏文帝所築者。台上有八角井,高祖於井北造涼風觀,登之遠望,目極洛川。台下有碧海曲池。台東有宣慈觀,去地十丈。觀東有靈芝釣台,累木為之,出於海中,去地二十丈。風生戶牖,雲起梁棟,丹楹刻桷,圖寫列仙。刻石為鯨魚,背負釣台,既如從地踴出,又似空中飛下。釣台南有宣光殿,北有嘉福殿,西有九龍殿,殿前九龍吐水成一海。凡四殿,皆有飛閣向靈芝往來。三伏之月,皇帝在靈芝台以避暑。

有五層浮圖一所,去地五十丈。仙掌淩虛,鐸垂雲表,作工之妙,埒美永寧。講殿尼房,五百餘間。綺疏連亙,戶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勝言。牛筋狗骨之木,雞頭鴨腳之草,亦悉備焉。椒房嬪禦,學道之所,掖庭美人,並在其中。亦有名族處女,性愛道場,落發辭親,來依此寺。屏珍麗之飾,服修道之衣,投心入正,歸誠一乘。永安三年中,爾朱兆入洛陽,縱兵大掠,時有秀容胡騎數十人,入寺淫穢,自此後頗獲譏訕。京師語曰:“洛陽女兒急作髻,瑤光寺尼奪作婿。”

瑤光寺北有承明門,有金墉城,即魏氏所築。晉永康中,惠帝幽於金墉城。東有洛陽小城,永嘉中所築。

城東北角有魏文帝百尺樓,年雖久遠,形製如初。高祖在城內作光極殿,因名金墉城門為光極門。又作重樓飛閣,遍城上下,從地望之,有如雲也。

景 林 寺 卷三

景林寺,在開陽門內禦道東。講殿疊起,房廡連屬。丹楹炫日,繡桷迎風,實為勝地。寺西有園,多饒奇果。春鳥秋蟬,鳴聲相續。中有禪房一所,內置祇洹精舍,形製雖小,巧構難比。加以禪閣虛靜,隱室凝邃,嘉樹夾牖,芳杜匝階,雖雲朝市,想同岩穀。淨行之僧,繩坐其內,飧風服道,結跏數息。

有石銘一所,國子博士盧白頭為其文。

白頭,一字景裕,範陽人也。性愛恬靜,丘園放敖。學極六經,說通百氏。普泰初,起家為國子博士。雖在朱門,以注述為事,注《周易》行於世也。

景 明 寺 卷三

景明寺,宣武皇帝所立也。景明年中立,因以為名。在宣陽門外一裏禦道東。

其寺東西南北方五百步。前望嵩山少室,卻負帝城,青林垂影,綠水為文,形勝之地,爽塏獨美。山懸堂光觀,盛一千餘間。複殿重房,交疏對溜。青台紫閣,浮道相通。雖外有四時,而內無寒暑。房簷之外,皆是山池。鬆竹蘭芷,垂列階墀,含風團露,流香吐馥。至正光年中,太後始造七層浮圖一所,去地百仞。是以邢子才碑文雲“俯聞激電,旁屬奔星”是也。妝飾華麗,侔於永寧。金盤寶鐸,煥爛霞表。

寺有三池,萑蒲菱藕,水物生焉。或黃甲紫鱗,出沒於繁藻;或青鳧白雁,沉浮於綠水。輦磑舂簸,皆用水功,伽藍之妙,最為稱首。

時世好崇福,四月七日,京師諸像皆來此寺,尚書祠曹錄像凡有一千餘軀。至八日,以次入宣陽門,向閶闔宮前受皇帝散花。於時金花映日,寶蓋浮雲,幡幢若林,香煙似霧,梵樂法音,聒動天地。百戲騰驤,所在駢比。名僧德眾,負錫為群;信徒法侶,持花成藪。車騎填咽,繁衍相傾。時有西域胡沙門見此,唱言佛國。至永熙年中,始詔國子祭酒邢子才為寺碑文。

子才,河間人也。誌性通敏,風情雅潤,下帷覃思,溫故知新。文宗學府,騰班、馬而孤上;英規勝範,淩許、郭而獨高。是以衣冠之士,輻輳其門;懷道之賓,去來滿室。升其堂者,若登孔氏之門;沾其賞者,猶聽東吳之句。藉甚當時,聲馳遐邇。正光末,解褐為世宗挽郎,奉朝請。尋進中書侍郎、黃門侍郎。子才洽聞博見,無所不通,軍國製度,罔不訪及。自王室不靖,虎門業廢,後遷國子祭酒,謨訓上庠。子才罰惰賞勤,專心勸誘,青領之生,競懷雅術。洙泗之風,茲焉複盛。永熙年末,以母老辭,帝不許之。子才恪請懇至,涕淚俱下,帝乃許之。詔以光祿大夫歸養私庭,所在之處,給事力五人,歲一入朝,以備顧問。王侯祖道,若漢朝之送二疏。暨皇居徙鄴,民訟殷繁,前格後詔,自相與奪,法吏疑獄,簿領成山,乃敕子才與散騎常侍溫子升撰《麟趾新製》十五篇。省府以之決疑,州郡用為治本。武定中,除驃騎大將軍西兗州刺史。為政清靜,吏民安之。後征為中書令。時戎馬在郊,朝廷多事,國禮朝儀,鹹自子才出。所製詩賦詔策章表碑頌讚記五百篇,皆傳於世。鄰國欽其模楷,朝野以為美談也。

高陽王寺 卷三

高陽王寺,高陽王雍之宅也。在津陽門外三裏禦道西。雍為爾朱榮所害也,舍宅以為寺。

正光中,雍為丞相,給輿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貴極人臣,富兼山海。居止宅第,匹於帝宮。白殿丹楹,窈窕連亙,飛簷峻宇。周通。僮仆六千,妓女五百,隋珠照日,羅衣從風,自漢晉以來,諸王豪侈,未之有也。出則鳴騶禦道,文物成行,鐃吹響發,笳聲哀轉。入則歌姬舞女,擊築吹笙,絲管迭奏,連宵盡日。其竹林魚池,侔於禁苑,芳草如積,珍木連陰。

雍嗜口味,厚自奉養,一食必以數萬錢為限。海陸珍羞,方丈於前。陳留侯李崇謂人曰:“高陽一食,敵我千日。”崇為尚書令儀同三司,亦富傾天下,僮仆千人。而性多儉吝,惡衣粗食,常無肉味,止有韭菹。崇客李元佑語人雲:“李令公一食十八種。”人問其故,元佑曰:“二九(韭)一十八。”聞者大笑,世人即以為譏罵。

雍薨後,諸妓悉令入道,或有嫁者。美人徐月華,善彈箜篌,能為明妃出塞之曲歌,聞者莫不動容。永安中,與衛將軍源士康為側室。宅近青陽門。徐鼓箜篌而歌,哀聲入雲,行路聽者,俄而成市。徐常語士康曰:“王有二美姬,一名修容,一名豔姿,並娥眉皓齒,潔貌傾城。修容亦能為《綠水歌》,豔姿善麼鳳舞,並愛傾後室,寵冠諸姬。”士康聞此,遂常令徐鼓《綠水》、《麼鳳》之曲焉。

高陽宅北有中甘裏。裏內潁川荀子文,年十三,幼而聰辨,神情卓異,雖黃琬、文舉,無以加之。正光初,廣宗潘崇和講服氏《春秋》於城東昭義裏,子文攝齊北麵,就和受道。時趙郡李才問子文曰:“荀生住在何處?”子文對曰:“仆住在中甘裏。”才曰:“何為住城南。”城南有四夷館,才以此譏之。子文對曰:“國陽勝地,卿何怪也?若言川澗,伊洛崢嶸。語其舊事,靈台石經。招提之美,報德、景明。當世富貴,高陽、廣平。四方風俗,萬國千城。若論人物,有我無卿。”才無以對之。崇和曰:“汝穎之士利如錐,燕、趙之士鈍如錘。信非虛言也。”舉學皆笑焉。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柳柳州集》卷二十九 柳宗元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岩。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潭西南而望,鬥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麵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淒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同遊者:吳武陵,龔古,餘弟宗玄。隸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袁家渴記 卷二十九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裏,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鈷 潭。由溪口而西,陸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陽岩東南水行,至蕪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麗奇處也。

楚、越之間方言,謂水之反流者為渴。音若衣褐之褐。渴,上與南館高嶂合,下與百家瀨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間廁曲折。平者深黑,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又無際。

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枬石楠、楩櫧樟柚。草則蘭芷。又有異卉,類合歡而蔓生,水石。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眾草,紛紅駭綠,蓊葧香氣;衝濤旋瀨,退貯溪穀;搖揚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餘無以窮其狀。

永之人未嚐遊焉,餘得之,不敢專也,出而傳於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入 蜀 記 選錄 陸 遊

九月一日,始入沌,實江中小夾也。過新潭,有龍祠,甚華潔,自是遂無複居人,兩岸皆葭葦彌望,謂之百裏荒,又無挽路,舟人以小舟引百丈,入夜財行四十五裏,泊叢葦中,平時行舟多於此遇盜,通濟巡檢持兵來警邏,不寐達旦。

二日,東岸葦稍薄缺,時見大江渺彌,蓋巴陵路也。晡時,次下郡,始有二十餘家,皆業漁釣,蘆藩茅屋,宛有幽致,魚尤不論錢。自此始複有挽路,登舟背望竟陵遠山,泊白臼,有莊居數家,門外皆古柳侵雲。

三日,自入沌食無菜,是日始得菘及蘆服,然不肯 根,皆刈葉而已,過八疊洑口,皆有民居。晚泊歸子保,亦有十餘家,多桑柘榆柳。

四日,平旦始解舟,舟人雲,自此陂澤深阻,虎狼出沒,未明而行,則挽卒多為所害,是日早,見舟人焚香祈神雲:“告紅頭須小使頭,長年三老,莫令錯呼錯喚。”問何謂長年三老,雲梢公是也,長讀如長幼之長,乃知老杜“長年三老長歌裏,白晝攤錢高浪中”之語,蓋如此。問因何謂攤錢,雲博也。按梁冀能意錢之戲,注雲:“即攤錢也”,則攤錢之為博,亦信矣。過綱步,有二十餘家,在夕陽高柳中,短籬曬罾,小艇往來,正如畫圖所見,沌中之最佳處也。泊畢家池,地勢爽塏,居民頗眾,有一二家雖茅荻結廬,而窗戶整潔,藩籬堅壯,舍傍有果園甚盛,蓋亦一聚之雄也。與諸子及二僧步登岸,遊廣福永固寺,闃然無一人,東偏白雲軒前,橙方結實,雖小而極香,相與烹茶破橙,抵莫乃還舟中。畢家池蓋屬複州玉沙縣滄浪鄉雲。

六日,過東場,並水皆茂竹高林,堤淨如掃,雞犬閑暇,鳧鴨浮沒,人往來林樾間,亦有臨渡喚船者,使人怳然如造異境。舟人雲:“皆村豪園廬也。”泊雞鳴。

九日,早謁後土祠,道旁民屋,苫茅皆厚尺餘,整潔無一枝亂。掛帆拋江,行三十裏,泊塔子磯,江濱大山也。自離鄂州,至是始見山。買羊置酒,蓋村步以重九故,屠一羊,諸舟買之,俄頃而盡。求菊花於江上人家,得數枝,芬馥可愛,為之頹然徑醉,夜雨極寒,始覆袈衾。

十日,阻風雨,遣小舟橫絕江麵,至對岸買肉食,得大魚之半,又得一烏牡雞,不忍殺,畜於舟中。俄有村翁持茭萌一束來餉,不肯受直。遣人先之夔。晚晴,開船窗觀月。

十一日。舟行,望西南一角,水與天接。舟人雲,是為潛軍港,古嚐潛軍伺敵於此。遙見港中有兩點正黑,疑其遠樹,則下不屬地,久之,漸近可辨,蓋二千五百斛大舟也。又有水禽雙浮江中,色白,類鵝而大,楚人謂之天鵝,飛騫絕高,有弋得者,味甚美,或曰即鵠也。泊三江口,水淺,舟行甚艱。自此遂不複有山。太白詩:“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蓋荊渚所作也。

十月一日。過瓜洲壩、倉頭、百裏洲,泊沱 。皆聚落,竹樹鬱然,民居相望。亦有村夫子聚徒教授,群童見船過,皆挾書出觀,亦有誦書不輟者。沱,江別名。《詩》江有沱、《禹貢》岷山導江,東別為沱是也。 ,則《爾雅》所謂春夏秋有水,冬無水曰 也。

(十月)八日,五鼓盡,解船過下牢關。夾江千峰萬嶂,有競起者,有獨拔者,有崩欲壓者,有危欲墜者,有橫裂者,有直坼者,有凸者,有窪者,有罅者,奇怪不可盡狀。初冬草木皆青蒼不雕,西望重山如闕,江出其間,則所謂下牢溪也。歐陽文忠公有《下牢津》詩雲:“入峽山漸曲,轉灘山更多。”即此也。係船與諸子及證師登三遊洞。躡石蹬二裏,其險處不可著腳。洞大如三間屋,有一穴通人過,然陰黑峻險,尤可畏。繚山腹,傴僂自岩下,至洞前,差可行﹔然下臨溪潭,石壁十餘丈,水聲恐人。又一穴,後有壁可居,鍾乳歲久,垂地若柱,正當穴門。上有刻雲:“黃大臨弟庭堅,同辛紘子大方,紹聖二年三月辛亥來遊。”旁石壁上刻雲“景祐四年七月十日夷陵歐陽永叔”,下缺一字。又雲“判官丁”,下又缺數字。丁者,寶臣也,字元珍。今“丁”字下二字,亦仿佛可見,殊不類“元珍”字。又永叔但曰夷陵,不稱令。洞外溪上,又有一崩石偃仆,刻雲:“黃庭堅、弟叔向、子相、侄檠同道人唐履來遊,觀辛亥舊題,如夢中事也。建中靖國元年三月庚寅。”按魯直初謫黔南,以紹聖二年過此,歲在乙亥,今雲辛亥者誤也。泊石牌峽,石穴中有石如老翁持魚竿狀,略無少異。

九日,微雪,過扇子峽,重山相掩,政如屏風扇,疑以此得名。登蝦蟆碚,《水品》所載第四泉是也。“蝦蟆”在山麓,臨江,頭鼻吻頷絕類,而背脊處尤逼真,造物之巧有如此者!自背上深入,得一洞穴,石色綠潤。泉泠泠有聲,自洞出,垂蝦蟆口鼻間,成水簾入江。是日極寒,岩嶺有積雪,而洞中溫然如春。碚洞相對稍西,有一峰,孤起侵雲,名天柱峰。自此山勢稍平,然江岸皆大石堆積,彌望正如浚渠積土狀。晚次黃牛廟,山複高峻。村人來賣茶菜者甚眾。其中有婦人,皆以青斑布帕首,然頗白皙,語音亦頗正。茶則皆如柴枝草葉,苦不可入口。廟曰“靈感”,神封“嘉應保安侯”,皆紹興以來製書也。其下即無義灘。亂石塞中流,望之可畏,然舟過乃不甚覺,蓋操舟之妙也。傳雲:神佐夏禹治水有功,故食於此。門左右各一石馬,頗卑小,以小屋覆之。其右馬無左耳,蓋歐陽公所見也。廟後叢木,似冬青而非,莫能名者。落葉有黑文,類符篆,葉葉不同,兒輩亦求得數葉。歐詩刻石廟中。又有張文忠一讚,其詞曰:“壯哉黃牛,有大神力,輦聚巨石,百千萬億,劍戟齒牙,磥硊江側,壅激波濤,險不可測。威脅舟人,駭怖失色,刲羊釃酒,千載廟食。”張公之意,似謂神聚石壅流以脅人,求祭饗。使神之用心果如此,豈能巍然廟食千載乎?蓋過論也。夜,舟人來告,請無擊更鼓,雲“廟後山中多虎,聞鼓則出”。

十二日。早,過東灘,入馬肝峽。石壁高絕處,有石下垂如肝,故以名峽。其傍又有獅子岩,岩中有一小石,蹲踞張頤,碧草被之,正如一青獅子。微泉泠泠,自岩中出,舟行急,不能取嚐,當亦佳泉也。溪上又有一峰孤起,秀麗略如小孤山。晚抵新灘,登岸宿新安驛。夜雪。

十五日。舟人盡出所載,始能挽舟過灘。然須修治,遂易舟。離新灘,過白狗峽,泊舟興山口。肩輿遊玉虛洞。去江岸五裏許,隔一溪,所謂香溪也。源出昭君村,水味美,錄於《水品》,色碧如黛。呼小舟以渡,過溪,又裏餘,洞門小,才袤丈。既入,則極大可容數百人,宏敞壯麗,如入大宮殿中。有石成幢蓋、幡旗、芝草、竹筍、仙人、龍、虎、鳥獸之屬,千狀萬態,莫不逼真。其絕異者,東石正圓如日,西石半規如月,予平生所見岩竇,無能及者。有熙寧中謝師厚、岑岩起題名,又有陳堯谘所作記,敘此洞本末,雲唐天寶中,獵者始得之。比歸,已夜,風急不可秉燭炬,然月明如晝,兒曹與全師皆杖策相從,殊不覺崖穀之險也。

二十一日,舟中望石門關,僅通一人行,天下至險也。晚泊巴東縣,江山雄麗,大勝秭歸,但井邑極於蕭條,邑中才百餘戶,自令廨而下,皆茅茨,了無片瓦。權縣事秭歸尉右迪功郎王康年,尉兼主簿右迪功郎杜德先來,皆蜀人也。謁寇萊公祠堂,登秋風亭,下臨江山。是日重陰,微雪,天氣 飄,複觀亭名,使人悵然,始有流落天涯之歎。遂登雙柏堂、白雲亭。堂下舊有萊公所植柏,今已槁死。然南山重複,秀麗可愛。白雲亭則天下幽奇絕境,群山環擁,層出間見,古木森然,往往二三百年物。欄外雙瀑,瀉石澗中,跳珠濺玉,冷入人骨。其下是為慈溪,奔流與江會。予自吳入楚,行五千餘裏,過十五州,亭榭之勝,無如白雲者,而止在縣廨聽事之後。巴東了無一事,為令者可以寢飯於亭中,其樂無涯,而闕令動輒二三年,無有補者,何哉?

二十六日,發大溪口,入瞿塘峽。兩壁對聳,上入霄漢,其平如削成。仰視天,如匹練然。水已落,峽中平如油盎。過聖姥泉,蓋石上一罅,人大呼旁則泉出,屢呼則屢出,可怪也。晚,至瞿塘關,唐故夔州,與白帝城相連。杜詩雲“白帝夔州各異城”,蓋言難辨也。關西門正對灩澦堆。堆,碎石積成,出水數十丈,土人雲:“方夏秋水漲時,水又高於堆數十丈。”肩輿入關,謁白帝廟,氣象甚古,鬆柏皆數百年物。有數碑,皆孟蜀時所立。庭中石筍,有黃魯直建中靖國元年題字。又有越公堂,隋楊素所創,少陵為賦詩者,已毀。今堂,近歲所築,亦甚宏壯。自關而東,即東屯,少陵故居也。

吳 船 錄 選錄 範成大

石湖居士以淳熙丁酉歲五月二十九日戊辰離成都。是日,泊舟小東郭合江亭下。合江者,岷江別派,自永康離堆分入成都及彭蜀諸郡,合於此以下新津。綠野平林,照水清遠,極似江南。亭之上曰芳華樓,前後植梅甚多。故事,臘月賞梅於此。管界巡檢營在亭傍。每花開及三分,巡檢司具申一兩日開燕,監司預焉。蜀人入吳者,皆自此登舟。其西則萬裏橋。諸葛孔明送費禕使吳,曰:“萬裏之行,始於此。”後因以名橋。杜子美詩曰:“門泊東吳萬裏船。”此橋正為吳人設。餘在郡時,每出東郭,過此橋,輒為之慨然。東下五裏,曰板橋灘,自蜀都下峽,灘之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