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南柯仍舊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溫青然拎著藥袋在旁邊不緊不慢地走著。
蟬鳴陣陣,南柯仰頭望著頭頂刺眼的日光,恍惚中剛才在醫院裏的情形又清晰起來。
溫青然篤定地問她,是不是喜歡梁俞。
沒等南柯回答,溫青然自顧自地說下去,她說,喜歡梁俞可以,但千萬不能和他在一起,因為梁俞這個人就像一陣疾風,誰也抓不住,更別提一直把他留在身邊。
如果和他在一起,那你們的關係最多也就維持一個月,而如果把喜歡埋在心底做他的朋友,那你們的關係或許可以維持一輩子。
南柯怔愣地看著溫青然,不明白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溫青然輕歎口氣,“你別把我當成奇怪的人,我隻是太知道你的感受和想法,所以想勸勸你......我認識他很多年了,說實話,他實在不是一個談戀愛的最佳人選,因為他什麼都好,就是對待感情太不認真了,就算將來你們會在一起,不超過一個月你們也絕對會分手的,我見了太多女生自以為自己拿捏了他,最後卻被他的決絕傷得悲痛欲絕的樣子。”
溫青然說這話時語氣很平淡,隻是在陳述,陳述一個讓南柯不得不了解的現實。
南柯很久都沒有說話,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冷氣開的很足,讓她生出一種被這個空間隔絕的疏離感,半晌,南柯問:“你也喜歡他,是不是?”
“是,”溫青然苦笑一下,“正是因為喜歡他又了解他,所以我才一直沒讓梁俞發現我的心思,我不敢邁出那一步,因為無論他接不接受我的表白,最後的結果都是分開,我可不想半夜躲被窩偷偷以淚洗麵。”
南柯看著眼前明媚美好的女生,受挫地塌下了腰。
漂亮成溫青然,也沒把握認定自己就是那個讓他學會專一的人,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
喜歡上一個這樣的人就像與全世界的女生為敵。他張揚恣意、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他也比誰都冷漠,甚至說得上的是不走心,好像沒人能得到他真正的喜歡,但總有人去喜歡他。
誰不小心喜歡上他,似乎隻能自認倒黴。
......
那天之後,南柯請了一段時間的假,養傷。
等她拆掉石膏時,時間已經來到了秋天。
天氣微涼,街道兩旁的楓葉顏色到了最鮮豔的時刻,但這份美麗並不能維持多長時間,過不了多久它們就會發黃黯淡,最終落地為泥。
回到學校後班主任根據期中考試的名次又排了一次位,南柯換到了靠窗的第二排,同桌也變成了班裏一個戴眼鏡,性格有點沉悶的男同學。
那段時間南柯空閑時經常靠著窗發呆,她有意控製著自己,不再讓自己再去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跟他當不成戀人,也當不成朋友,索性就將自己和他的關係倒退,做回普通同學。
因為這樣沒有分手失戀的風險,也沒有看著他和別人談笑風生時的苦澀難捱,這樣挺好的。
那天看到學校小賣部忽然進了一批蛇果和彩色包裝盒,南柯才恍然意識到,快到聖誕節了。
“蛇果十塊錢一個,還真敢買啊!”看到價錢後黃夢馨氣憤道。
南柯也覺得不劃算,“這買的都比外麵都貴了。”
黃夢馨盯著擺放整齊的蛇果看了又看,最後還是咬牙拿了一個,又拿了個粉色的包裝盒準備去結賬。
“不是嫌貴嗎,怎麼還是要買?”
黃夢馨抱著蘋果笑了笑,“最近班裏好多情侶都買這個互相送,我想買一個送給李冀川。”
南柯了然,笑著祝她成功。
平安夜那天雖然是周末,但他們並不放假,黃夢馨打算那天晚上把蘋果送給他。
這幾天氣溫降得厲害,南柯在校服外麵套上了自己的白色棉服,晚上夜風四起,絲絲縷縷的寒意透過衣領和袖口一個勁兒地往裏灌,南柯呼出一口冒著白煙的熱氣,在宿舍樓下等黃夢馨。
她今天晚上就要把蘋果送給李冀川了,行動之前特意央求南柯陪她回宿舍一趟,宿舍裏藏著她早就買好的口紅和粉底,她想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再去送禮物,用她的話說就是:“這樣即使被拒絕了我也不會太傷心,因為今天過節,我就是要漂漂亮亮開開心心的。”
宿舍門前有一棵很高大的梧桐樹,今天夜裏的風大,滿樹的葉子嘩嘩作響,樹下的南柯仰頭看著夜幕下彎曲交錯的樹枝,肩膀被人冷不丁打了一下,回過頭,來人卻不是黃夢馨。
溫青然把頭發紮了個半丸子頭,圍著淺色格紋圍巾,比初見時少了幾分奪目的驚豔,倒是多了幾分知性與溫柔。
“你在等人啊?”溫青然問。
“嗯,我在等我朋友下樓。”
“正好我也沒什麼事情,在這陪你一塊等唄。”她說著,就上前幾步跟南柯並肩而戰,一塊仰頭看著梧桐樹。
她應該剛洗過頭,靠近了能聞到她發絲飄來的玫瑰花香,聞著這淡淡的香味,南柯思緒飄遠,那天在醫院裏,溫青然的身上也是這股玫瑰花的香氣。
嗚咽的風聲像是鬼怪的叫囂,沒一會,身旁的人忽然說:“我最近怎麼都沒在梁俞身邊看到你呢?”
這個問題把南柯問住,片刻後,南柯慢吞吞地回答:“我不想跟他做朋友了。”
溫青然像是十分理解南柯,點了點頭後安慰道:“我知道,有的時候做朋友還不如做個普通同學呢,我現在雖然看起來跟梁俞的關係還不錯,整天跟他打打鬧鬧的,但是我清楚,這並不是我想要的。”
南柯看向溫青然,眼睛濕潤,仿佛帶著因寒冷而染上的霜,“所以啊,即使和他變得疏遠了,我也不想再當他的朋友,南柯喜歡梁俞,這件事藏在我的心裏,每次見到他,這幾個字就會跳出來,好像存心不讓我忘記一樣,如果當他的朋友,我想我可能會很不開心吧。”
溫青然笑了笑,“南柯,其實你比我勇敢多了,我怕不做朋友,我就再也沒有理由留在他的身邊了。”
“我隻是,第一次默默地喜歡上一個人,即使沒可能和那個人在一起,我也希望自己能在一個不被打擾的角落,看著他,直到那份喜歡被時間消磨掉就好。”
南柯骨子裏是個又倔又清高的人,就算一個人暗戀的悄無聲息,她也不會借著朋友的名義去享受梁俞的關心與照顧,她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跟溫青然告別後,南柯送黃夢馨到教室門口,幫她把李冀川叫了出去。
李冀川一開始看到南柯主動叫自己出去時還很驚訝,當他走到門口看到等候多時的黃夢馨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南柯.
那短暫的一眼包含了太多東西,南柯沒看懂,隻看到他好像扯了扯嘴角,什麼也沒說就跟黃夢馨走了。
南柯回到位置,扭著頭看著窗戶,黑漆漆的天伸手不見五指,玻璃反射著開著燈的教室裏的情形,鏡麵裏的他也清晰而生動,南柯就這樣用一種隱秘的隻有自己知道方式偷偷關注著他。
“下雪啦!”
“我看看我看看...還真是,下的還不小呢!”
有路過窗戶的同學瞥到外麵下雪了,急忙招呼大家過來看,教室一共就這幾個窗,瞬間都被占滿,南柯身後的窗當然也不意外,她被一瞬間圍過來的的人擠得連躲都沒地方躲。
“南柯你也真是,一直看著窗外也不跟我們說說下雪了。”徐歡歡嗔怪道。
或許是也看到了梁俞和溫青然在一起說笑的畫麵,最近徐歡歡好像終於放下了梁俞,好不容易和之前的小姐妹重修舊好,聽說這幾天跟一個高二的學長聊得不錯,人也變得更開朗了一些。
南柯生怕她瞧出什麼端倪,笑著打哈哈,“這不剛想說就被別人搶先了,我也沒辦法。”
徐歡歡也隻是開個玩笑,窗前都是人,她忽然彎下腰趴在南柯桌子上壓低聲音問:“我剛才看班長和黃夢馨一塊走出去了,他倆什麼情況啊?”
南柯不得不感歎徐歡歡對八卦的靈敏度,前幾天黃夢馨在宿舍練習化妝的時候她就問過好幾遍,隻不過那時候黃夢馨都沒正麵回答過她。
“沒什麼情況,你別問了。”
徐歡歡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掃興而歸。
“你嘴巴還挺嚴啊,就算是舍友也要保密?”熟記於心卻好長時間沒聽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南柯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原來他也在窗邊看雪,也聽到了自己剛才和徐歡歡的談話。
“黃夢馨說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不太想搞得很多人都知道。”南柯把黃夢馨的原話複述一遍,說話時還特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緩,不至於顯得太緊張。
梁俞這個天也不多穿件,隻穿了校服外套,此時雙手插在校服側兜裏,微微低頭看著坐在座位上的她,身後是吵吵嚷嚷擠在窗前看雪的人群,窗外是在平安夜洋洋灑灑,突襲而來的初雪,一切都定格的很好,南柯看著他的眼睛,心裏忽然升起一股濃濃的悲哀。
這麼好的時刻,這麼好的人,也隻有這一秒,就這一秒,南柯能暫時拋掉一切,幻想男女主的戲份會屬於梁俞和她。
“這樣啊,”梁俞點點頭,“那你呢?”
“什麼?”
梁俞笑得天真無邪,“你就沒喜歡的人,讓我替你把把關啊。”
看著他露出孩子氣般笑容的臉龐,南柯心在滴血,“我還沒有呢。”
“那好吧,如果有了別忘了帶過來讓我看看啊,好歹咱倆同桌一場,我可不能讓你受欺負。”
“好,一言為定。”
新鮮勁過了,窗前的人都散了,沒了遮擋,南柯又能側過頭去看著那片能反射出那個人模樣的玻璃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隻是看著和周圍人談笑風生的他,心就會一抽一抽地疼,發緊發麻,讓她連呼吸都不得不放緩。
不是說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嗎,那究竟要多長時間,這顆因為喜歡而總是暗自神傷的心髒能被治愈呢?
這天晚上,南柯撕下一張便利貼,在上麵寫道:
[我撒謊了
喜歡的人有,隻是不敢告訴你
幻想以後你會撿到這張便利貼,所以把答案在這裏寫下來:
你前同桌喜歡的那個人,是你]
便利貼寫完,南柯把它疊成愛心的形狀,塞進旁邊暖氣片的縫隙裏。
那裏狹小又不起眼,沒人會注意,是連大掃除都經常被忽略的死角,南柯卻覺得那裏很安全,於是寫滿心事的紙張就那樣孤孤單單地藏入角落,載著時光的單車,前往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