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駛近公寓時,隻見管理人老婆子提著籃子出來買東西。
老婆子見了飄著報社旗幟的汽車,站在路旁蹬著眼睛看,田原在她跟前下了車。
“剛才打擾您了,”田原向她一鞠躬。
老婆子詫異地問道:
“忘了什麼東西了嗎?”
“呃,還有一件事忘了問您了。”
田原把老婆子領到行人較少的地方。
“還是剛才那件事。就是堀越美矢子隔壁鄰居嚷嚷臭搬走的那一對夫婦。……”“這對夫婦怎麼啦?”
“那位太太我已經了解了。她的丈夫,聽您說是位大學生,他的長相是什麼樣?能不能大體上跟我說一說?”
老婆子顯出為難的神色。
“這個。……被您這麼問,叫我怎麼說好呢。……”“大嬸,您見過那個人吧?”
“見是見過。”
“你往下說。……”
“她那丈夫並不是老在屋子裏。搬來的那天,我見過一麵。
以後他早早出去,很晚才回來,也有在外麵住宿不過來。聽那太太說,他半工半讀,因為他的工作就是這個樣,所以經常不在家……”“那麼說,她那丈夫經常不在家,是不是?”
“是的。所以我記不清是什麼模樣。您問我是什麼相貌,我更答不上來。”
“不過,您總見過他羅!最初租房子時肯定是那位男的來交涉的吧?”
“不,不是。是那太太來的。什麼事情都由太太來談的。”
“嗬!這麼說來,是丈夫一切委托給太太,以後搬家時一起來的,是不是?”
“是的。我隻見過一麵,記不清是什麼相貌了。”
“那麼搬走時總該見過了?”
“這個。……你聽我說。”老婆子迷惘地說:“搬走時,她那丈夫變了樣子了,一身搬運夫的打扮,當然是為了搬家,這也無可非議。可是我第一次見他時,卻穿的是學生服,戴著鴨舌帽。所以搬走時,並沒注意是她的丈夫,因為他把帽沿壓得很低,完全變了樣子。……”田原想了一下又問道;“朦朦朧朧總有點印象吧!比方說,長臉還是圓臉?”
“這個。……”老婆子歪起了腦袋,忽然想了起來,說道:“他不太胖,可也不瘦,可以說是不胖不瘦。……”“臉麵白淨嗎?”
“那我倒沒注意。”
“這可糟糕。那麼個兒呢?”
“個兒嘛,算是中等個兒,不高也不矮。”
老婆子說話很含糊,這也難怪,因為她隻見過一麵,乎沒有留下任何印象。
“年齡在二十四、五歲,對不對?”
“對,學生嘛!總在這年紀羅!”
“快畢業了嘛,所以就得到這年齡。”田原無可奈何,隻得隨聲附合。
“大嬸,他是不是戴跟鏡?”
田原提出這個問題,目的是想努力喚起老婆子的回憶。因為戴不戴眼鏡是個最大的特征。
“好象是戴著眼鏡,可我又沒注意。”
老婆子說著說著,自己也著急起來。
田原能夠理解老婆子,她說的都是實話。因為那個人她跟前出現隻是很短的一霎那,她自然對他印象不深,老婆子隻是如實地談出她的印象而已。
“謝謝。”田原說,“最後我再向您提一個問題;這對夫婦十八日搬來,二十一日搬走,都是雇的哪家搬運公司的車?”
“這個我也不清楚,”老婆子抱歉地說,“搬來時是在晚上,雇的什麼樣的車,我沒見。搬運夫也沒進公寓來,把行李扔在門口就走了。我想也許是輛三輪摩托。”
“搬走的時候呢?”
“搬走時也是在晚上。幾乎全是他夫婦倆把行李從二樓搬到門外,裝上三輪摩托就走了。究竟是哪家搬運公司,我沒見。因為那晚上是陰天,街上黑咕隆冬的,什麼也看不清。”
“大嬸。”田原典太接著又問道:“你們這兒搬進搬出的人挺多,都是雇的哪家搬運公司的車?附近有搬運公司嗎?”
老婆子立刻答道:“那就數‘丸榮’了,他們負責搬家。就在附近。”
“謝謝。打擾您了。”
田原向老婆子道了謝,趕忙乘車走了。
6
汽田原很快就找到“丸榮”搬運公司,汽車行駛不到二百米,就發現馬路拐角處掛著“丸榮”的大招牌。田原命司機停車,飛快跨進店門。
賬房裏坐著一位年長的職員。田原問他,上月二十一日附近若葉莊公寓有沒有一對夫婦雇車搬家。
“上月二十一日?”
那職員拿過賬本查看,仔細地查了半天,抬起頭來對田原說:“沒有。我們這兒沒接待過這樣的客人。是不是別的搬運公司?”
附近還有兩家撤運公司。田原典太都去一一查問,對方也都仔細查賬,依然沒有發現。當然也可考慮,他們雇的是更遠的搬運公司,這裏離新宿不遠,還有好幾家搬運公司。
整整一天,田原典太專門去跑搬運公司,不僅到新宿,而且一直到四穀,又返回來一直跑到中野車站。
有的搬運公司很客氣,有的很不耐煩。但都沒有發現若葉莊公寓的房客雇過車。
田原累得精疲力盡,進了咖啡館,喝了杯茶休息一會兒,搬運公司的線索斷了。若葉莊管理人說,這對年輕的夫婦搬進和搬出時都用三輪摩托。但一般家庭不會有三輪摩托,因此隻能考慮是搬運公司。
外麵天黑了。咖啡館裏一對才下班的青年男女自得其樂地喝著茶。電視屏幕上播放戀愛的電視劇。
我這樣找都沒找到。這樣的話,也許這對年輕夫婦雇的是很遠很遠的搬運公司,或者根本不雇搬運公司的車,兩者必居其一。
不過,不雇搬運公司的車是很難想象的,因此隻能考慮他們雇用很遠很遠的搬運公司。
有兩種情況可以考慮;一是他們雇的是新住址附近的搬運公司,而且離若葉莊很遠很遠。因此隻在若葉莊附近的搬運公司找,當然是找不到。東京如此大,總不見得把全東京都所有的搬運公司都查一遍。
想到這兒,田原不禁羨慕起警視廳來。這樣的調查,他們不需耍兩天,可以把東京都全部搬運公司都查一遍。報社也不是不能辦,首先是沒有信心,其次是得借用其他部門的人手,編輯部不會答應。
另外還有一種考慮;因為某種原因,這對年輕夫婦不能雇附近的搬運公司,不得不舍近而求遠——田原傾向於這種想法。
總之,這對夫婦有點不明不白。
問題在於隱匿在堀越美矢子房間壁櫥內的崎山亮久的屍體的屍臭首先是那位年輕太太嗅出來的。據公寓管理人老婆子說,這對夫婦姓中村,男的叫敏雄,女的叫雪子。
這個叫雪子的妻子的嗅覺特敏銳,公寓管理人老婆子進房間嗅過,但什麼也沒聞到,因此兩人發生小小的爭執。
田原曾經打電話問過法醫佐藤博士,此刻他又想起法醫的話來。
博士認為崎山亮久的屍體當時並不臭得很厲害,但博士又補充道,鄰居透過牆壁聞到臭味並不是不可能的,然而此人必須是嗅覺特別敏銳。
這對夫婦搬到若葉莊是在十八日星期天殺人的那天(崎山的死亡時間推定在這一天下午)。丈夫是位學生,以前住在千住一帶,但在千住哪裏呢?公寓的老婆子沒問。
有的人喜歡搬家,住不了三天就搬,這種人屢見不鮮,這對夫婦在若葉莊隻住了三天,也並不奇怪。
特別是因為臭氣的爭論,和老婆子吵了一架搬走,這理由也是很充分的。
田原不知怎地對這對年輕夫婦發生了興趣,但也不能說是有疑惑。隻是在殺人案後,這對夫婦在鄰室住了很短日子,總覺得有點問題。也許是偶然的巧合,但找不到搬運公司的線索,卻使田原產生了懊喪的感覺。
管理人老婆子說,那位年輕的妻子非常愛讀書,算是個知識分子太太,每次外出必定買些書,夾在胳肢窩裏帶回來。
這些書都是什麼種類的書?田原難以想象。據老婆子說,都是很硬的洋裝書。既然丈夫是大學生,那麼妻子可能也是女子大學的畢業生。她蹲在屋子裏讀書也許更容易嗅到難聞的氣味。
那家公寓進出很隨便,管理人說,她對房客出出進進根本不注意。至於那位太太特別喜歡看書,除了到酒吧間去上班以外,整天在家讀書。
可是光糾纏這些問題,也許跟案子根本無關,隻是浪費時間也未可知。
田原想,也許是在這件殺人案發生後,這對夫婦偶然搬進來,又偶然搬出去,跟本案根本無關,無端擾亂了他的神經而已。
然而,有的人隻要一鑽進牛角尖,就被那些無意義的思考擾亂了自己。
“難道我得了偏執狂?”田原聽著電視裏喧鬧的音樂聲,一邊嘟嚷道。
其他座上,一對青年人出去,又一對青年進來,都興高采烈地說著話。隻有田原獨個兒在苦思冥想,想到這兒,田原感到自己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