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麟道:“話不是那麼說,她雖是不曾親自出手,但她把你創研出來的獨門手法傳授與華劭、鄧當,以致少林的雲說大師,武當的白沙道長等都因而傷亡。此外,她智計過人,故意找到那麼一處絕地困守其中,算準了謝無找等凶人一定會等得不耐煩而出頭,又算準我們定會先用全力對付那些凶人,她便率眾趁機突圍,以致武林同道傷亡了極多,這賬不向她算向推算?”
武陽公一聽這事不得了,若是天下武林都如此恨她的話,總有一天她會被人暗殺而死。
一夢頭陀禪杖一擺,道:“老衲雖是識得羊姑娘,但目下局勢全非,老衲亦無維護之力。施主小心啦,老衲要出手了!”
眾人紛紛退開,都緊張地瞧著這兩位一代高手作生死之鬥。
武陽公收攝住紛亂的心神,揮鏟猛砸。一夢頭陀橫杖一架,當的一大響聲,震得眾人耳鼓鳴疼,緊接著又當當當連響三聲,敢情在這瞬息之間,他們已硬拚了四招之多。
一夢頭陀震得退了兩步,武陽公厲聲大笑,揮鏟迅攻,但見他手法奇幻,身法玄奧,不論是進擊或是退閃,都有如孤雲野鶴般去來無跡。
這武陽公一身絕學,原是中原嫡傳正宗內家心法,神妙絕倫,而且招數手法無一不是光明磊落大開大閱的氣象,因此群雄盡管鄙薄武陽公的為人,但對他的武功卻大生敬仰,都想中華開國數千年,前人累積遺留的種種絕學,果然博大精深無比。
一盞熱茶之久,兩人已擠鬥了百餘招之多。那武陽公奇式絕招層出不窮,兼之功力深厚,鏟上勁道還在一夢頭陀的愣迦金剛力之上,漸漸已控製住局麵,占得主動之勢。
這時兩人周圍兩丈之內勁力激蕩,狂風旋卷,群雄莫說上前助戰.連靠近一點也站不住腳。
他們翻翻滾滾地又拚鬥了四十餘招,武陽公突然間猛攻三招,第四招使出“大破匈奴”
之式,當的一響,蕩開對方禪杖。
此時一夢頭陽門戶洞開,武陽公當胸一掌努去,眼看無法招架閃避,群雄無不大驚失色,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武陽公驀地躍退七八尺,淡淡笑道:“老頭陀,你已輸在老夫手下啦!”
此舉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連一夢頭陀也大感驚奇,道:“輸給你還是小事,但你不殺我卻真是不可思議……”
群雄都寂靜無聲,靜聽武陽公怎生回答,穀外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武陽公皺眉道:“這一聲慘叫是老夫手下四衛之一的前衛林鉤口音,是誰傷了他的性命?”
話聲遙遙傳出穀外,立刻一個清越的聲音答道:“是武當弟子青嵐出的手,老施主及時趕到此地,貧道正可再度領教高明。”
話聲中一個道人飄飄入穀,見到眾人在此,正要再說。武陽公已冷冷道:“房仲,想不到你背叛了老夫,還敢當麵打誑,說什麼青嵐、趙嶽楓都在穀口。”
房仲淡淡道:“老山主持此間事了,再向在下責問不遲。”武陽公怒道:“你以為青嵐道人來了,老夫就不能盡行殺死你們麼?”房仲道:“在下並無此意,倘若老山主憤恨難消,不妨等在下離開此地,在下雖死也是甘願!”
武陽公嘿嘿冷笑一聲,一夢頭陀拇指一堅,道:“房見這等舍身之心,正合佛門慈悲之旨,老衲好生佩服。”武陽公一聽此言,便不再理會房仲,青嵐道人掣劍在手,舉步走到武陽公麵前,微一稽首,道:“貧道獻醜啦!”
一夢頭陀道:“道兄小心,他的功力有進無退,老衲已經落敗了。”
青嵐道人暗暗凜惕,凝神一劍刺去。這一招甚是平實無奇,可是人人都感到好像有一股沛然莫抵禦的氣勢威力,反而不知用什麼手法封拆才好。
武陽公手中方便鏟平拍出去,勁道沉雄克比,就在雙方兵器一觸之時,各各撒把躍開。
在青嵐道人方麵則是怕對方這一鏟勢道過於強勁,以致震酸了手腕。在武陽公方麵,則怕青嵐劍勢銳厲,可能刺毀鏟身,雙方都沒有製勝的把握,所以一觸即退。
轉眼間兩人由分而合,各施絕學,展開一場生死惡鬥。青嵐道人劍走輕靈,如龍蛇變幻,因此武陽公對付他的手法也不相同,這一場擠鬥比起早先一夢頭陀那一次截然不同.隻見兩人身形如星拋丸擲,風飄電閃,雙方不論是攻是守,都極盡險速狠辣之能事。
山穀之中,隻聽到風聲呼呼,此外別無其他聲響,不知不覺已攻拆了百招以外,那青嵐道人身上道袍都皺縮緊貼身上,武陽公的一襲長衫卻不斷地被劍風拂卷得發出聲響,表麵上看起來那青嵐道人劍上發出的九轉玄功似是威力更大,但一夢頭陀暗中直在擔心,深知武陽公招數中發出的罡氣已送入劍圈之內,所以把青嵐全身道施壓得緊貼身上。
兩人又激鬥了五十餘招,武陽公鏟勢驀地放慢,但見青嵐道人的劍勢也跟著緩慢。武陽公忽又加快,青嵐隨之加快攻拆,這樣忽快忽慢,一連六七次,青嵐道人都緊緊跟著武陽公變化,瞧起來似是無懈可擊。
一夢頭陀握杖欲上,躊躇者再,這刻隻有他一個人瞧得出青嵐已陷入被動之勢,獨獨未知他還支持得多久,若然尚有三五十招可鬥的話,也就說不定還有反敗為勝之機,故此老和尚心下躊躇,欲上又止。
驀然間劍光鏟影一齊消歇,兩個人麵對麵挺立不動。那青嵐道人長劍斜舉指住天空,武陽公的方便鏟卻罩住青嵐胸口要害,以他這等絕世高手,方便鏟根本不須送出,隻要內勁一發就可以震死對方。
群雄無不駭然失色,冷汗進流。青嵐道人緩緩道:“老施主為何還不下手,為你手下之人報仇?”
武陽公森冷地瞧著他,道:“你們都不是老大敵手,趙嶽楓也不行……”青嵐道人頷首道:“這話不錯,但貧道來日方長,總有一日可以贏你。”武陽公搖頭道:“你回去再練一百年也贏不得老夫,當今天下之間,唯有趙嶽楓有此可能,但老夫這回見到他,定必取他性命,以絕後患。至於你和一夢頭陀,老夫卻打算給你們機會回去苦練,今日你們都認輸了,一年之內,不得再向老夫出手挑戰,你們答應不答應?”
青嵐道人心下好生為難,若是不答應武陽公的話,自身便須當場喪命,其實這等一年內不準向他挑戰的條件的確十分寬大,沒有什麼地方不能答允的,然而若是答應的話,當著群雄麵前,未免太過難看。
一夢頭陀眼青嵐想法一樣,正在大感為難之時,數丈外的岩石後突然傳出向慎行的口音,他道:“武陽公,你敢是忘了令千金在我身邊之事?”
眾人都大吃一驚,於二姐舉步奔去,武陽公冷笑道:“給我站住!”聲調中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於二姐一驚,果然停住腳步。
向慎行長歎一聲,又道:“在下本來不該乘人之危,但武陽公你咄咄逼人,使我不得不惜重單姑娘的性命迫你放手。”
武陽公仰天笑道:“向慎行你自命是俠義之士,決計做不出殺死瀕危中的水仙之事,這一點老夫甚是放心……”
向慎行厲聲道:“你可是要試一試?”
武陽公雖是相信他不會殺死單水仙,但人死不能複生,此事非同小可,哪敢輕試,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要老夫怎樣?快說!”
向慎行道:“收回方便鏟,退開五步,令千金便可安然無恙。”
武陽公不愧是一代之雄,做事極有決斷,更不遲疑,收鏟躍開丈許。
他轉眼望住岩石那邊,冷冷道:“現在老夫可以過去瞧瞧女兒了吧?”
洗老五大聲道:“向兄不可答應,須知你負傷在身,決計抵擋不住他的一企。”
向慎行道:“兄弟蒙他賜予靈藥,內傷已愈,目下豈能貪生怕死,不讓他過來,以致師門蒙羞,貽笑天下。”
一夢頭陀誦聲佛號,響徹四山,接著說道:“想不到武施主愛女情深,一至於此,但令媛結仇遍天下,日後武拉各家派勢將向她尋仇不已。貧僧認為施主今日若不把老衲及青嵐道人殺死的話,將來必難安枕。”
群雄聽了,都不明白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武陽公也是如此,瞪目道:“你別繞圈子,有話最好直說。”
一夢頭陀肅然道:“好,貧僧的意思是要做青嵐道友聯手向施主領教,倘若我們取勝,施主恐怕不易生還,若我們輸了,除了當場斃命不說,假使幸而不死,我們此生此世決不再找施主麻煩。”
武陽公迅速思忖了一下,淡然笑道:“你和那小道上雖是眼下的少林武當兩派第一高手,但實在還未有資格與老夫單打獨鬥,聯手的話,尚堪一拚。”
一夢頭陀道:“施主這話並非自誇,貧僧也得承認單打獨鬥不是你的對手,既然如此,咱們今日便結束二十多年以來的血帳,且瞧施主是繼續稱尊武林,抑是償還武林無數血債惡孽?”
他轉眼望住青嵐道人,又道:“道友意下如何?”
青嵐道人寧括如常,緩緩道:“大師怎麼說,晚輩無不遵命。”
一夢頭陀縱聲笑道:“好極了,武施生請吧!”話聲中提杖躍到青嵐身邊,並肩屹立。
群雄都大感緊張,山穀之內寂然無聲。
武陽公丟掉手中方便鏟,向金刀劉蛟把招手,劉統會意奔過去,雙手獻上金刀。武陽公提刀在手,銳利的目光落在尹仲麵上,道:“把劍借與老夫一用。”
尹仲大踏步過去,掣出長劍,倒轉過來,兩指夾住劍尖,把劍柄送到武陽公麵前。
武陽公舉手接住,突然間吐出點劍,鋒決無匹的劍尖恰好抵住尹仲咽喉。尹仲及群雄無不大驚失色,誰也想不到威震天下的武陽公竟會來這一手。
尹仲縱是氣雄膽大,這刻身在生死邊緣上,也不禁出了一身大汗。
一夢頭陀道:“施主此舉有何用意?”
武陽公道:“沒有什麼用意,老夫愛女安全可虞,此事不免令我分心,因此迫不得已用點手段,先安排好她的事才能動手。”
他提高了聲音道:“向慎行,你想必已瞧見這一切了,老夫這就命手下過去帶走水仙,你若敢攔姐,尹仲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岩石後悄然無聲,人人大感奇怪,連武陽公也迷惑起來,便吩咐劉蛟過去瞧一瞧。
劉蛟舉步之時,溫老大也迅速奔去,兩人同時到達岩石之後,但見向慎行趴伏在石上,動也不動,單水仙已經失去蹤影。
溫老大搶先一步,躍到向慎行身邊,看了一眼,沉聲道:“向兄不知何時被人點住了穴道……”說時,抱起向慎行,奔落山穀平地,與群雄會會。
劉故四下查看一番,不見單水仙蹤跡,便回去報告。武陽公縮回長劍,尹仲舒一口大氣,轉身而去。
一夢頭陀和青嵐道人瞧過向慎行之後,都不覺皺起眉頭。雲飛大師說道:“向少俠似是被東海門的點穴手法所製,不知對也不對?”
群雄這才知道一夢他們皺眉之故,大家心中有數,既是東海門的點穴手法,那麼暗襲向慎行之人定是趙嶽楓無疑,也唯有趙嶽楓才有潛到向慎行身邊偷襲而不被發覺的本事。
他們都不便開口,一夢頭陀道:“師弟說得不錯,可惜貧僧無法為他解開穴道,一問詳情。”
武陽公笑道:“這事何難之有,你在他天堂穴上拍一掌,瞧瞧有沒有反應,若是雙眼睜開,便推揉巨闕、鳩尾兩穴,即可解禁。”
他乃是天下第一高手,一夢頭陀不能不信,便依法施為,果然片刻間向慎行便恢複卻覺。
群雄心中雖是焦急,卻沒有人催他說話。向慎行瞧明白處身山穀之內,不禁一躍而起,道:“在下慚愧死了,剛才突然間被人點住穴道,當即昏了過去,連對方是什麼人都不曉得。”
一夢頭陀道:“少俠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咱們遲早查得出暗算你的人是誰。”
向慎行若有所思地緩緩說道:“現在我記起來了,我剛迫得武陽公收回方便鏟,無意中瞥視單水仙一眼,仿佛見到她露出十分驚喜的神情,目下細細回想,可知她當時見到一個使她十分驚喜之人。”
群雄都不置評論,可是無不心中有數。單水仙除非是見到趙嶽楓,還有誰能使她驚喜交集?若是鐵柱宮高手出現,她最多是歡喜而已,決不會感到震驚。
一夢頭陀提杖走出去,青嵐道人連忙跟上。武陽公一手持刀,一手持劍,冷冷道:“你們準備好了沒有?”
那一僧一道同聲應道:“施主請!”
武陽公刀劍互相碰擊一下,發出清越嘹亮的金鐵交鳴之聲,遠傳數裏。
群雄無不駭然,都想刀劍碰擊之聲以前聽得多了,從來未曾聽過如此清越嘹亮的,可見得武陽公功力深厚萬分,真是達到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地步。
一夢、青嵐二人全都凝神持敵,武陽公刀劍一步之際,兩人一齊移宮換位,手中兵器忽上忽下,不住地變換姿式,雙方繞圈窺伺好久,都不肯冒然出手。
這一戰關係非同小可,趙嶽楓既然已暗暗帶走了單水仙,可想而知他日後不會在江湖出現,則天下武林中能夠與武陽公一拚的,唯有一夢、青嵐兩人了。
群雄都瞧不出這一場舉世罕見的大戰誰勝誰敗,因此人人心中既緊張,又擔心。
原本潛伏在穀外的武芳佩這刻也不禁入穀觀戰。她早先是畏懼武陽公才不敢入穀,現在已屆決戰關頭,縱然現身也不要緊,反正一夢、青嵐二人得勝的話,武陽公奈何不了任何人,相反的說,若是武陽公得勝,她也逃不過他的刑罰。
半盞熱茶時間過去,戰場中的三人仍然不曾換過一招半式,一直在那兒繞圈,互相窺伺。
雙方都沒有絲毫輕躁不耐煩的意思,反而觀戰的人之中,有好幾個已經緊張得煩躁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過了一陣,高手如溫老大也流下冷汗,其餘的人更不必說了,隻有一個練武最專心的雲飛大師像石像一般凝立不動,眼中時時爆射出奇異的光芒。